他盯着那行未完成的段落:
> “我们常误以为‘稳定’就是康复的标准,于是用药物压下情绪,用规则禁止表达,用沉默掩盖痛苦。可真正的疗愈,不是让人变得‘安静’,而是让那些被压抑的声音,终于能以自己的方式响起……”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能落下。他知道这封信一旦发出,就不再只是“桥计划”内部的小规模实验,而是一次对整个系统温和却坚定的叩问。它可能引来支持,也可能招致反弹??教育局里仍有官员称他们的项目为“情绪煽动”,精神病学界也有权威撰文质疑:“艺术介入是否模糊了治疗与表演的边界?”
但他想起昨夜那张来自广岛监狱的照片,想起第七号光录完歌后仰头微笑的模样,想起九州男孩在庇护所录下的新结尾:“现在我知道,声音不会被吃掉。”这些都不是数据,却是比数据更重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敲下最后一段:
> “我不求你们认同,只求你们倾听。
> 不求你们改变制度,只求你们留一道门缝。
> 让那些曾被认为‘不该发声’的人,
> 至少有机会说一句:
> ‘我也在这里。’”
点击【保存草稿】,而非发送。他知道时机还未到。真正的变革从不靠一次呐喊完成,而是一步步把边缘推向中心,把异常变成常态,把偶然的光,织成一张网。
五点十七分,天边泛起鱼肚白。凛子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个纸袋,一股热豆浆和烤饭团的香气弥漫开来。
“你又通宵?”她皱眉,把早餐放在桌上,“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座快要倒塌的灯塔,还在拼命发光。”
“灯塔倒了,船就找不到港。”他接过饭团,咬了一口,温热的米粒带着海苔的咸香滑入喉咙。
“可灯塔也需要充电。”她坐下,拉开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且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亮,是整片海岸线都亮起来了。”
她说得对。自从官网更换轮播图后,全国各地陆续出现了自发响应的“声音角落”:北海道某高中心理社设立了匿名录音箱;冲绳一家社区中心开始每周举办“静音茶会”,参与者只能写字交流,结束后统一焚毁纸条;甚至有位退休教师寄来一封信,附赠二十台二手录音笔,说:“我孙子留下的,他曾用它录梦话,后来跳楼了。现在我想把它交给需要的人。”
池上杉打开邮箱,将这些信息逐一归档,编号为**QY-EX系列|外部回响**。每一条都像一颗投进湖心的石子,涟漪正一圈圈扩散。
七点零三分,森川桃抱着一叠文件冲进活动室:“出事了!”
“慢慢说。”池上杉放下豆浆杯。
“第七号光的家属……反悔了!”她语速急促,“母亲昨晚突然联系田中教授,说担心女儿‘过度暴露’会引发病情恶化,要求撤回同意书,还说要停止所有外部合作!”
房间瞬间安静。
凛子猛地站起:“可她昨天才写下‘谢谢你们听见我’!她明明在好转!”
“家属的恐惧也是真实的。”大泉奏冷静开口,“他们不是坏人,只是太害怕失去第二次。”
池上杉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母亲的脸??第一次见面时,她始终低着头,手指绞紧包带,仿佛随时准备逃跑。她说过一句话:“我宁愿她安静地活着,也不要她哭着醒过来。”
他知道,这不是阻挠,而是一种保护本能的极端体现。就像一只受伤的母兽,宁可把幼崽藏进洞穴深处,也不愿让它面对哪怕一丝风。
“我要见她。”他起身拿外套,“不是作为项目负责人,而是作为那个听过她女儿歌声的人。”
“你疯了吗?”凛子抓住他手腕,“你现在去,只会激化矛盾!”
“所以我一个人去。”他轻轻挣脱,“不带设备,不录音,不说‘计划’,不说‘巡演’。我就想告诉她一件事:她的女儿没有疯,她在创作,在成长,在尝试重新连接这个世界。”
八点四十五分,他站在樱丘康复中心家属接待室。那位母亲已经到了,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脸色憔悴。
“您知道吗?”她第一句话便是质问,“她说她要做‘歌手’?可她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清楚!她每天都要吃六种药,晚上还会尖叫惊醒!您凭什么让她相信那种虚幻的东西?”
池上杉没有辩解,只是从包里取出一台小型播放器,按下播放键。
是第七号光最新录制的片段,没有任何修饰,只有她清唱的一段新歌词:
> **“妈妈,我记得你给我梳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