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舜生,”李自成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殿中每一个人的耳中,“朕已听闻你击鼓鸣冤。现在,你将所告之事,原原本本,细细奏来,不得有丝毫隐瞒虚妄。若有半句不实,欺君之罪,你可明白?”
“是,陛下,卑职明白。卑职所言,句句属实。”焦舜生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头,强压着心中如同岩浆般翻涌的悲痛,开始叙述那段将他人生彻底击碎的往事。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血与泪的重量。
“卑职祖籍亦是天津卫,蒙陛下天恩,在军中忝任千总之职,虽官职卑微,却也知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卑职发妻麦氏,本是城外清白农户之女,性情温婉贤良,知书达理,与卑职成婚虽仅一年,却夫妻相得,相敬如宾。家中老母亦对其疼爱有加,一家人虽不富贵,却也和乐美满。然……然天降横祸……”
他顿了顿,眼中已有水光闪烁,他用力眨了眨,似乎想将泪水逼回去,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就在半月前,卑职奉命调往漠北戍边,临行前夜,她还为卑职细心打点行装,再三叮嘱边塞苦寒,务必保重……我们还约定,待我戍边期满,平安归来,便……便商议要个孩子,延续香火……”说到此处,他声音哽咽,几乎难以继续,殿中一些心软的大臣也不禁面露恻然之色。
他强行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诉说,语气中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痛苦与愤怒:“就在卑职离家后不久,具体是第五日夜里,家中老母因年纪大了,睡眠浅,夜里起身到院中给看家犬添加食水。经过麦氏卧房窗外时,却隐约听见屋内……屋内竟有男子压低声音说话之声。老母心中顿时起疑,麦氏素来端庄,我离家在外,房中何以有男子?她恐是歹人,又怕惊动了反而不好,便悄悄凑近窗纸,用手指沾了唾液,润开一个小洞,屏息向内窥看……那时屋内烛火未熄,她虽看不清那男子的具体面容,但透过窗纸,分明映出两个赤身露体的人影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人身形魁梧,确为男子,而且……而且那身影轮廓,老母事后回忆,竟与曾在街市上远远见过的恶霸牛风,有七八分相似!”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无法抑制的低低哗然,不少大臣面露惊诧、鄙夷,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交头接耳之声嗡嗡响起。关震站在文官队列靠前的位置,眼帘低垂,目光看着自己脚下的金砖缝隙,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沉稳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议论都与他无关。而戚睿涵则站在另一侧,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观察着焦舜生的每一个表情细节,认真倾听着他的每一句话,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中梳理出线索。
焦舜生继续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得更加厉害:“老母年迈,受此惊吓,魂飞魄散。她一是恐声张出去,坏了媳妇名节,将来无法做人;二是更怕那奸夫凶恶,若是狗急跳墙,伤及自身性命。因此,未敢当场叫破,只能惶惶然退回自己房中,一夜无眠,担惊受怕。待卑职在漠北接到家书,言及母亲病重,匆匆告假赶回家里,她才敢将此事哭着告知于我。卑职听闻此事,如遭五雷轰顶,肝胆俱裂,当即冲回卧室,欲找麦氏问个明白……谁知……谁知推门进去,却见她……见她早已气绝多时,身体都已僵硬了……”
他的声音再次哽咽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支撑不住跪姿。
“她……她就那么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直勾勾地望着帐顶,眼中满是惊恐、绝望与不甘……胸口……胸口正正插着一柄她平日用来裁剪衣裳的锋利匕首,鲜血……鲜血早已浸透了身下的床褥……在她手边,放着一张纸,上面……上面是她亲笔所书的绝命言……”焦舜生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他从怀中颤巍巍地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却依旧能看出曾被泪水打湿痕迹的纸张,用双手高高举起,过头顶。
侍立在侧的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仿佛重若千钧的纸张,快步呈送到御案之前。
李自成面色阴沉,展开纸张,只见上面的字迹虽然娟秀,却显得十分凌乱,笔画多处颤抖扭曲,显然书写之人当时心绪极度激荡,处于崩溃边缘。纸上写着:“妾身无状,清白已污,遭恶霸牛风胁迫,失身于贼,无颜再见夫君姑舅。此身已污,唯有一死,以全名节。罪妇麦氏绝笔。”
“牛风?”李自成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冰冷,殿内原本细微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是,就是牛风,就是那个本该死了四个月的牛风!”焦舜生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骇人的血丝,悲愤地嘶声喊道,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陛下,那牛风半年前在西市纵马狂奔,踏死了方举人年仅九岁的幼子,此事当时人证物证俱在,街坊皆可作证,他才被下入刑部大牢。一个早已下狱待决的囚徒,如何能在四个月后,在卑职离家期间,潜入卑职家中,逼迫我妻?我起初亦不敢相信,以为是有人冒名顶替,或是麦氏受人蒙骗,写错了名字。可昨日,刑部在城外乱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