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开始,她在槟城,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娘惹大宅里,一做就是二十二年。
她的生活,平静,且日复一日。
天刚蒙蒙亮,她便要劈柴烧水,为主人一家准备洗漱的热水。
然后是清扫庭院,用浸湿的布巾,将每一块花砖擦得锃亮。
接着是准备早餐,女主人林太太的咖啡要用上好的豆子现磨现煮,火候稍有差池,便是一顿尖酸的责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爷的茶要加药材熬,少一味都不行。
林家是槟城有名的望族,宅邸是一座三进的、中西合璧的庭院。
前厅摆着从清国运来的家具和屏风,墙上挂着英国风景画。梅姑每天都要用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她沉默寡言,手脚麻利,做事从不出错。
这个家后来的女主人林太太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梅姑话太少,连聊聊天都不能,再者说也没什么文化,毕竟是个下人,也没必要。
但林太太不知道,在这座规矩森严的大宅深处,梅姑和几个女工有一个秘密。
——————————————
这个秘密,藏在后院最偏僻的柴房里。
每天深夜,当整个大宅都沉入梦乡,梅姑会悄悄地溜出她的下人房,来到堆满木柴和杂物的柴房。
她推开一扇小门,里面是一个被她偷偷隔出来的、仅有数尺见方的狭小空间。
稻草上,躺着三个小小的、熟睡的身体。
这是几个女孩。
最大的不过六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似乎刚出生没几天。
她们都是梅姑从外面捡回来的弃婴。
在槟城,华人重男轻女的风气甚于故土。
一个女婴的降生,对于贫穷的家庭来说,往往意味着一张多出来的、吃饭的嘴。于是,被丢弃在庙口、后巷、垃圾堆旁的女婴,屡见不鲜。
梅姑自己无儿无女,也从未想过嫁人生子。
但她见不得这些鲜活的小生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
似乎是年纪渐长,她的心越来越软,突然就莫名流泪,想念故土。
于是,她捡回了第一个,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她将自己每月仅有的几块钱工钱,全部省下来,托人偷偷买来最便宜的羊奶和米粉。
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给她们换洗尿布,哼唱着家乡的歌谣哄她们入睡。
这是梅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每次看到孩子们纯净的笑脸,她就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
灾难是在一个闷热的下午降临的。
那天,林太太最小的儿子在后院玩耍时,不小心将皮球踢进了柴房。他跑进去找球,却听到从柴堆后面传来微弱的、猫叫一般的哭声。
孩子吓得跑回屋里,告诉了母亲。
林太太本就生性多疑,又笃信鬼神之说。她立刻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柴房。
当家丁们移开柴堆,露出那扇小门,以及门后那一窝被七岁的小妹抱在怀里的婴儿时,林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鬼!有鬼!”她尖叫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
那天晚上,梅姑被叫到了正厅。
林太太坐在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梅姑,眼神里满是厌恶和恐惧。
“梅姑,我在我们家待你不薄吧?”她的声音又尖又细。
“太太待我不薄。”梅姑低着头,声音平静。
“那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林家?!”林太太猛地一拍桌子,“你在我的家里,偷偷养着一窝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你知不知道,这些来路不明的弃婴,身上都带着煞气!会败坏我们家的风水!难怪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原来是你这个老虔婆在作祟!”
梅姑没有辩解,只是轻声说:“她们不是野种,她们是人命。”
“人命?”林太太冷笑一声,“是赔钱货的命!我不管她们是什么,明天一早,你把这些脏东西,连同你自己,都给我弄走!我们林家,养不起你这些小鬼!”
梅姑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祈求的神色:“太太,您赶我走可以。求求您,让孩子们多留几天,她们太小了,外面风大,会没命的。”
“那是你的事!”林太太厌恶地挥了挥手,“我多留你一天都觉得晦气!立刻给我滚!工钱也别想要了!”
那一夜,槟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梅姑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怀里抱着最小的婴儿,左手牵着六岁的阿菊,背上背着另一个女娃,被家丁推出了林家的大门。
冰冷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