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受太平洋渔业公司一份极其优厚的合同的聘请,领导着这支律师团队。
“先生们,我们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定义事件的性质。”
伍廷芳用流利的英语说道,他的手指在一份刚刚由澳门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报告上敲击着,“葡萄牙人,以及香港洪门以及和记的势力,一定会鼓动澳葡、港英政府将此事定义为暴乱、叛乱,甚至海盗行为。他们会把这些袭击的人描绘成一群嗜血的暴徒,从而为他们的血腥镇压寻求合法性。”
“我们的任务,就是彻底粉碎这种叙事。”
他站起身,走到一块黑板前,用粉笔写下几个关键词:
“Uprising of Oppressed Laborers”(被压迫劳工的起义)
“Humanitarian Crisis”(人道主义危机)
“Abolitionist Movement”(废奴运动)
“Puese ial Misma”(葡萄牙殖民管理失当)
“从现在开始,”
伍廷芳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们所有的对外说辞、所有递交给报纸的文章、所有发往伦敦、里斯本和华盛顿的电报,都必须围绕这几个核心。我们不是在为暴徒辩护,我们是在为一群奋起反抗奴役的英雄伸张正义。我们的敌人不是澳门的法律,而是那个名叫苦力贸易的、反人类的罪恶制度!”
一位名叫史密斯的律师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伍先生说得对。我已经联系了《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的驻港记者,他们对发生在远东的奴隶贸易丑闻非常感兴趣。特别是葡萄牙人的丑闻,我们的读者会很乐意看到的。我会为他们提供第一手目击者的证词,当然,这些证词需要经过我们的润色。”
另一位律师则拿起了香港本地的英文报纸《德臣西报》,
“我会立刻撰写一篇文章,质问澳门总督府,为何在其治下会发生如此大规模、有组织的奴隶贸易?为何他们的警察系统与黑社会勾结,共同压迫华人?这不仅仅是澳门的问题,这是对整个文明世界的挑战。”
伍廷芳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向团队里的几位华人助手:“你们的任务,是把同样的信息,用中文传播出去。联系广州的《申报》和香港的中文报纸。
文章的调子要变一下,要强调同胞受难,义士揭竿,要唤起民族情感。多写那些猪仔们在巴拉坑里受到的非人待遇,写他们妻离子散的悲惨故事。我们要让整个广东的乡绅、商人和普通百姓,都站到我们这一边。”
——————————
澳门,总督府。
曾经象征着葡萄牙无上荣光的耶稣会纪念厅,此刻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奥尔塔总督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困在笼中的衰老雄狮。他的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无力和绝望。
“还没有那些堂口的消息吗?”他问着自己的卫队长,一个名叫席尔瓦的葡萄牙上尉。
“阁下,我们的人在黑沙环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穿着和和合图龙头一样的丝绸唐装。据和记的人辨认,应该就是他。”
席尔瓦上尉的脸色很难看,“还有公正堂的香主、双鹰社的红棍……澳门排得上号的几个三合会头目,至少死了一半。剩下的,也都躲了起来,我们完全联系不上。”
奥尔塔总督的心沉了下去。
他并非不知道这些三合会的存在,甚至在某些层面上,他默许、甚至利用他们来“以华治华”,维持澳门地下世界的秩序,并从中获取不菲的“规费”。
但现在,这套他赖以为生的体系,被那支神秘人带领的猪仔砸得粉碎。
甚至他已经怀疑,是不是那些人压根都不是猪仔?或者是士兵混在里面?
是不是那个病狮动手了?还是两广总督的授意?
“那群暴徒呢?”
“他们占领了信誉赌场作为临时总部,并且……并且……”席尔瓦上尉有些犹豫。
“说!”
“他们贴出了布告,自称’洪门秉公堂’,宣布接管澳门所有不义之财的来源,包括赌场、妓寨、鸦片馆。并承诺会维持秩序,他们还说,任何与猪仔贸易有关的人,杀无赦。”
奥尔塔总督气得浑身发抖。“放肆!狂妄!他们这是在我的城市里搞独立!”
他猛地拍着桌子:“军队呢?我的士兵呢?让他们立刻出动,夺回赌场,把那个匪首给我吊死在议事亭前地!”
“阁下,请冷静!”
上尉急忙劝阻,“我们的士兵数量不足,而且士气低落。那些人训练有素,而且占据了地形复杂的华人街区。强攻的话,我们的伤亡会非常惨重,
“伤亡惨重?”
奥尔塔总督瞪大了眼睛,这个词深深刺痛了他作为帝国总督的尊严。
就在这时,秘书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份电报和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