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张阿彬没有回头,低声说道,“带兄弟们下去,按计划行事。买船和租仓的。钱要给足,态度要和气,但事情必须办妥,如若不行再杀。”
一个身材壮硕的船老大点了点头,带着人悄然下船,融入了码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们的目标,是内港三个最大的船行,以及沿岸的五个关键货仓。
这些船行和货仓的东主,有些与“和记”暗中有瓜葛,有些则保持着中立。
张阿彬的策略很简单,砸钱开路,用高于市价的价钱,或买或租,先将这些关键节点控制在手中。对于那些识时务的,给予重利。
对于那些顽固不化的,自会有别的方法让他们“改变主意”。
“阿彪,”张阿彬又叫了一个名字,“你带人去拜访一下潮州会馆和三水会馆的几位理事。告诉他们,太平洋渔业公司打算在澳门开设分部,拓展远洋贸易,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这是见面礼。”
他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皮箱。
里面装的不是金银,而是太平洋渔业罐头公司、东西方航运公司、义兴贸易公司三家联手准备在旧金山、檀香山和澳门之间开通的新航线的贸易契约草案,以及一份承诺将两成运力优先提供给会馆商号的保证书。
对于这些在澳门经商的士绅和商贾而言,三合会的火并只是城门失火,只要不殃及池鱼,他们可以闭门不出。
但新的、更庞大的商业利益,却是他们无法拒绝的诱饵。
张阿彬要做的,就是在这潭浑水中,迅速构建一个基于利益的同盟。
他要让这些人明白,比起“和记”那种只会收保护费、贩卖人口的黑帮,旧金山的公司代表的是一种全新的、更强大、也更能为他们带来财富的秩序。
这里面的中英双语的合同,以及公司的介绍,是如今远东没有人能拒绝的庞大市场。
在船老大们四散行动的同时,张阿彬独自一人,沿着内港的石阶走上了岸。
他没有去喧闹的集市,而是钻进了一条名为“火船头街”的狭窄巷弄。
这里是澳门本地“水上人”(疍家)的聚居地,他们世代以船为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社群和规矩,外人很难介入。
张阿彬的目标,是这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人称“咸水叔”。
咸水叔是内港所有疍家船户的无冕之王,虽然他不属于任何三合会,但他的话,比“和记”的龙头老大还要管用。
一间低矮的、用船板和蚝壳搭建的屋子里,张阿彬见到了咸水叔。老人正在用一柄小刀,专注地修补着一张破旧的渔网,仿佛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
“阿叔。”张阿彬恭敬地递上一瓶上好的花雕酒和两条金山运来的咸鱼。
咸水叔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说:“后生仔,内港今晚浪大,你的船吃水太深,小心翻了。”
“浪再大,也得有船来行。”
张阿彬微笑着坐下,“我来,是想请阿叔帮个忙。我需要一批最熟悉内港水路的人,帮我送信、运货、接应人。价钱好说,规矩也懂。”
咸水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他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正视张阿彬:“你知不知道,你请我做事,就是同和记,同整个澳门的字头为敌?我这些徒子徒孙,手停口停,担不起这个风险。”
“风险,也是机遇。”
“和记贩卖猪仔,断子绝孙。我这些兄弟,很多人的亲人,就是从这些码头被卖出去的。我们来,是报仇,也是替天行道。今天我们或许会流血,但明天,内港的码头,每一个船家都不用再交保护费,每一笔生意都是干干净净的。阿叔,你是想让你的子孙后代,继续被人踩在脚下,还是想站起来,做一回堂堂正正的人?”
“我是旧金山回来的,如今金山华人总会的代表,没听说也没关系。”
“我讲个数,你来听,金山湾的水面上,如今五成都是我们华人的渔船,华人总会的三桅帆船和蒸汽船如今就停在澳门的码头,你应当见过。”
“这次来澳门,我带了一千条枪。
我们龙头吩咐了,商业上的事情如果做不成,就把濠江的血彻底染红,给兄弟的过去奉酒。”
他起身行了个礼,“咸水叔,我祖辈在珠江口打渔,此处归乡,从未想着灰溜溜回去。”
“给个痛快吧。”
咸水叔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沉默了良久,浑浊的眼中似乎有风雷在滚动。最终,他拿起那瓶花雕,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要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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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环,毕打街。
在一家临时租来的办公室里,几位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美国律师,正与一位华裔律师激烈地讨论着。
这位华裔律师名叫伍廷芳,他毕业于英国林肯法学院,是香港殖民地第一位华人执业大律师,思维敏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