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白天,沈默之如同梦游。他试图集中精力工作,但脑海中不断浮现梦中的景象。那些站立的人影,林晚秋哀伤的眼神,还有那种被迫书写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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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他去了培华女校——林晚秋生前任教的地方。学校还在,但经过战乱,已经物是人非。门房是个老头,在学校工作了几十年。
“林晚秋老师?”老头回忆着,“记得,记得。很有才气的姑娘,教国文,学生们都喜欢她。可惜啊,走得太早了。”
“她是怎么去世的?”沈默之试探着问。
老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是病逝,但我们都觉得不对劲。她去世前那段时间,精神很不好,总是恍恍惚惚的,手腕上还缠着纱布。有学生看见她在教室里偷偷哭。”
“她有没有提起过正在写的小说?《金陵旧梦》?”
老头想了想:“好像提过。她说那是她家族的故事,从南京搬到北平,三代人的悲欢离合。她还说,写这部小说像是在还债,还祖先的债。”
“还债?”
“林家祖上在南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后来得罪了权贵,家道中落,不得不迁到北平。”老头说,“林老师说,家族里有些秘密,有些遗憾,需要通过她的笔来弥补。”
秘密,遗憾。沈默之想起梦中那些站立的人影,也许就是林家的祖先,等待着故事完成,等待着遗憾被弥补。
“您知道她的手稿在哪里吗?”
老头摇头:“不清楚。她去世后,她哥哥来处理后事,可能带走了。她哥哥叫林晚枫,原来在北大教书,后来好像南下了。”
线索到这里断了。沈默之谢过老头,回到报社。他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决定:是继续配合林晚秋的鬼魂完成小说,还是想办法摆脱这支笔?
理性告诉他应该选择后者。但内心深处,他对林晚秋的故事产生了好奇,对那些等待的鬼魂产生了同情。而且,如果真如林晚秋所说,完成小说后她就能安息,那么这也许是一件值得做的事。
下班时,沈默之去纸店买了上好的宣纸,又买了一锭古墨。既然要写,就用最好的材料。
晚上,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书案收拾干净,宣纸铺好,墨墨得浓淡适中。紫毫笔洗净,开锋,笔尖饱满圆润。
他坐在案前,等待午夜降临。
十一点五十九分,房间里突然变冷。不是温度下降,而是另一种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冷。
紫毫笔开始发出微光,笔杆上的泪痕斑点变得鲜红欲滴。
沈默之深吸一口气,握住笔。笔杆冰凉刺骨,但他没有松手。
十二点整,笔尖自动蘸墨,开始书写。
这一次,沈默之是清醒的。他没有睡着,却能感到笔在自己手中移动,写下他从未构思过的文字:
“民国元年春,林家举家北迁。祖母坐在马车里,回望渐行渐远的金陵城,泪湿罗衫。她说:‘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文字流畅优美,叙述从容。沈默之看着笔尖在纸上舞动,仿佛能看到那个离别的场景:马车辘辘,烟雨蒙蒙,一个家族背井离乡,带着所有的回忆和遗憾。
他写了林家在北平安顿下来的过程,写了祖父如何在异乡重振家业,写了父辈在新旧时代交替中的挣扎,写了林晚秋这一代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彷徨。
写到家道中落时,笔迹变得沉重;写到亲人离世时,墨迹变得模糊;写到爱情与背叛时,笔画变得凌乱。
沈默之不仅仅是书写者,也是第一个读者。他被这个故事吸引,为林家人的命运揪心。他能感受到林晚秋在这些文字中倾注的情感——对家族的爱,对故土的思念,对命运的不甘。
凌晨三点,笔停了下来。一章写完,纸已用尽。
沈默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发现右手手掌上出现了一块墨迹,形状像一片竹叶,洗不掉。
他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读了一遍刚写下的文字,惊讶于其质量。这不是他平时的文风,比他的任何作品都要好。这确实是林晚秋的小说,他只是媒介。
接下来的几晚都是如此。每到午夜,笔就会开始书写,沈默之则成为执笔人。他渐渐习惯了这种状态,甚至开始期待——期待看到故事的发展,期待看到林家人命运的走向。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体重下降,黑眼圈深重。同事们都劝他去看医生,但他知道这不是病。
第六晚,故事接近尾声。笔写到了林晚秋自己的经历:她在女校教书的日子,她悄悄写作的夜晚,她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她的绝望与挣扎。
写到最后一章时,笔迹开始颤抖。墨汁在纸上洇开,像是泪痕。
“...我知道我该走了。这个家族的故事需要终结,而我是最后一个讲述者。如果我的生命能换来故事的完整,那么我愿意...”
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