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装的是一种奇毒。”
程子涯盯着那瓶子,仿佛在盯着一尾毒蛇,“单用此物,中毒者与常人无异,只是日渐萎靡,医者多断为虚劳之症。”
他忽地咧嘴一笑,笑意却冷得像腊月风刀:“可若与其他几味药引相合……比如丁老相爷常年服用的八珍益气汤里的两味辅材当归和熟地,毒性便会催发,毒素随气血游走,日复一日蚀骨蛀髓,不......
程子涯的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却如铁钉般一根根楔入丁非庸耳中。
“那夜宫禁森严,此人竟能潜至紫宸殿后阁,身法诡异莫测,连守夜的玄甲卫都未察觉。若非师哥恰好在御书房外巡查,怕是已让他得手。”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叩了叩瓷瓶,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响,像是敲在冰上。
“这瓶子,无铭无款,釉色却非大陈、西凉、北齐任何一国窑口所出。朕内务府查遍天下图谱,皆无此物记载。后来……还是你老师方易之,一眼认出??这是‘青冥毒’的容器。”
“青冥毒?”丁非庸眉心一跳,声音微颤,“不是早已失传于前朝?据说此毒无色无味,入血无声,专蚀五脏六腑之气机,发作缓慢,初时仅似体虚乏力,久则气血枯竭,形同痨症,太医诊脉也难辨真伪……”
“正是。”程子涯缓缓点头,眼中寒光闪动,“当年先帝驾崩前三月,便常言倦怠无力,夜不能寐,日间精神恍惚,太医院只道是政务操劳,进补不断,实则……早已中了此毒。”
庭院里死寂一片,唯有风穿过竹林的沙沙声,如同亡魂低语。
丁非庸的手指缓缓抚过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一夜,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他,嘴唇翕动,却只吐出几个模糊音节:“……子……涯……信……别……信赵昌……”
当时他以为那是弥留之际的呓语,如今想来,竟是一句用尽生命最后力气送出的警告。
“家父……也是这样走的。”他声音低哑,几近呢喃,“三年来,我翻遍医案,查遍药方,始终找不到病因。可他明明一向康健,为何一日之间便气息衰微,药石罔效?”
程子涯沉默片刻,将瓷瓶推向他面前。
“你再看这个。”
他掀开瓶塞,一股极淡的幽香逸出,如兰非兰,似麝非麝,闻之令人头脑微微发晕。
“夺瓶之人身上还藏有一枚玉符,刻着‘韩’字徽记,背面是武威城外澎湖镇‘天机楼’的暗纹。我们顺藤摸瓜,发现近两年送往大陈各重臣府邸的药材、贡品、乃至节礼之中,竟有七成经由一家名为‘通济商行’的货栈转运??而这商行,明面属西域胡商所有,实则背后掌控者,是韩战亲封的‘镇西侯’,韩战胞弟,韩烈。”
“韩烈……”丁非庸低声重复,眸光骤冷。
他知道这个名字。十年前边关战事吃紧,韩烈率三万黑甲突袭秦州,一夜屠城八百里,血流成河,连妇孺婴孩皆不放过。那一战之后,西凉诸部闻其名而胆裂,称其为“血狼”。
“他们用商路为脉,毒为刃,不动刀兵,便要断我大陈脊梁。”程子涯冷笑,“更狠的是,每一份毒药都混在滋补圣品之中,由宫中尚药局层层验过才敢呈上,谁能想到,真正的毒,就藏在那些看似无害的‘安心养神汤’‘益气归元膏’里?”
他猛地抬头,直视丁非庸双眼:“刘大夏死前半月,曾密奏陛下,言及边军粮饷账目有异,追查至户部一名侍郎,那人当晚暴毙,死状与你父亲一般无二。秦烈则是察觉西北军械流向异常,欲调阅兵部密档,结果巡边途中遇‘山崩’,全队覆没,唯独他的坐骑完好无损归来??马鞍下藏着半片染血的布帛,上面写着一个‘韩’字。”
夜风呼啸,卷起满地落叶,烛火剧烈摇曳,在墙上投下两人扭曲晃动的身影,宛如鬼魅对峙。
丁非庸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悲戚,唯有一片凛冽寒霜。
“所以……这一切,都是韩战下的手?借毒杀人,剪除忠良,动摇我大陈根基,只为日后兵不血刃取而代之?”
“不止。”程子涯沉声道,“你还记得五年前,知行院为何突然被削权?门生遣散,典籍封存,连师哥都被迫退隐书院深处?那时朝廷宣称是‘整顿学政,肃清朋党’,实则……是因为有人告密,说知行院暗中研习《沧澜仙图》残卷,意图复辟旧朝龙脉。”
“《沧澜仙图》……”丁非庸心头一震。
那是传说中能开启上古仙府、掌握天地气运的秘宝,据传乃大陈开国太祖所得,藏于知行院地宫深处,唯有历代院首与监院长老知晓其存在。若此图现世,可聚九州龙气,重塑王朝命格。
“韩战想要的,不只是江山。”程子涯一字一顿,“他要的是天命所归,是要以《沧澜仙图》之力,强行篡改气运,让韩国成为唯一正统,永镇天下!”
丁非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