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枣那天起了层薄雾,萧晚抱着竹篮在前头跑,陈禾跟在后面,裙摆扫过带露的草叶,总被萧晚回头拽着胳膊催:“陈禾姐快点呀,阿伯说早摘的枣子腌出来更脆!”
萧凡扛着梯子走在最后,看陈禾被拽得踉跄,忍不住出声:“慢点儿,枣子又不会跑。”话刚落,就见陈禾回头看他,眼里沾着雾汽,像落了两颗星子,他喉头动了动,别开眼去扶梯子,“梯子放这儿稳当,你够不着的就叫我。”
枣林里的雾比别处浓,老枣树的枝桠在雾里影影绰绰,像水墨画里的枯笔。陈禾走到最粗的那棵树下,踮脚够着低处的枣枝,指尖刚碰到青枣,忽然“呀”了一声——不是她出声,是萧晚。
萧晚蹲在树根边,手里捏着片灰扑扑的东西,像是块碎布,却比布硬实。“哥你看,这啥呀?”她举起来,雾汽凝在上面,泛着点暗光。
萧凡凑过去,接过那东西——是块巴掌大的陶片,边缘有火烧的痕迹,正面刻着个模糊的“卤”字,和之前盐田翻出的碎陶片纹路很像。“又是老东西。”他皱眉,“埋在这儿?”
陈禾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往树根深处指。那里的土松松垮垮,像是被人挖过,陶片就是从那堆松土里根出来的。她蹲下身,用手指扒开浮土,没扒几下,就碰到个硬东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底下有东西。”萧凡心里一紧,让萧晚走远点,自己拿树枝慢慢刨。土越刨越松,渐渐露出个陶瓮的口沿,黑褐色,带着股陈年的霉味,混着枣木的清香,说不出的古怪。
“要不要挖出来?”萧晚凑过来,眼睛发亮,“会不会是老陈头藏的宝贝?”
陈禾却摇了头,指尖在陶瓮口沿摸了摸,又指了指天色——雾开始散了,太阳要出来了。她从布包里掏出块油纸,小心地把陶瓮口盖住,又用土埋回去,只在旁边插了根枣树枝做记号。
“咋不挖呀?”萧晚不解。
“等阿伯来看看。”萧凡懂了陈禾的意思,老陈头的笔记里没提过枣林有陶瓮,贸然动怕是不妥,“先摘枣,这事别声张。”
陈禾点点头,又去够枣子,只是指尖偶尔会往那根枣树枝的方向瞟,眼里带着点忧色。
那天腌盐枣时,陈禾总走神。萧晚教她往枣子里塞桂花,她把桂花撒在了罐外;萧凡递来细盐,她伸手去接,却差点碰翻了装枣的盆。
“陈禾姐,你是不是在想枣林里的陶瓮?”萧晚凑到她耳边小声问。
陈禾愣了下,点头,从怀里掏出那个旧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那页是空白的,只有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炭笔印记,像个陶瓮的形状。
“你爷爷也画过?”萧凡凑过来看,心里更沉了,“难道这陶瓮跟卤脉有关?”
正说着,阿伯端着碗糖水走过来,看见本子上的印记,忽然“咦”了一声:“这记号……像老陈头年轻时总画的那个‘卤灯瓮’。”
“卤灯瓮?”三人异口同声。
“早年间盐田没有电灯,夜里看卤得靠卤灯。”阿伯坐在门槛上,慢慢说,“卤灯不是油灯,是把卤油灌在陶瓮里,点根棉芯,能烧一整夜,光还亮,照得卤池里的卤花清清楚楚。老陈头年轻时管过夜里的盐田,总说他有个‘宝贝瓮’,烧出来的卤灯不冒黑烟,我还以为是他吹牛。”
“那陶瓮里装的是卤油?”萧晚眼睛瞪得溜圆。
“说不定。”阿伯捋了捋胡子,“但卤油这东西娇贵,得用新晒的秋盐拌着封瓮,不然会坏。老陈头把瓮埋在枣林,怕是跟护卤脉的法子有关。”
当天傍晚,阿伯带着萧凡和陈禾去了枣林。萧晚想跟着,被阿伯按住:“小孩子家别添乱,在家看好盐罐。”
挖陶瓮时很小心,阿伯用小铲子一点点刨土,生怕碰裂了瓮身。陶瓮比想象中沉,三人合力才把它抬出来——瓮身有半人高,上面刻着和卤脉碑一样的篆字,只是更模糊,像是被枣树根须磨的。
“先别开瓮。”阿伯按住要掀盖子的萧凡,“卤油见了风容易着火,得先抬回盐田的柴房,那里通风好。”
柴房里堆着晒干的稻秆,阿伯在地上铺了层干草,把陶瓮放上去。萧凡找了块软布,小心地擦去瓮口的泥,露出个木塞,塞子上缠着麻布,布上还沾着细盐——果然是用盐封的。
“我来开。”阿伯接过萧凡递来的小刀,慢慢割开麻布。木塞拔出来时“噗”地响了声,像是有气往外冒,接着飘来股淡淡的咸香,不是卤水的咸,是带着点甜的香,跟陈禾腌的盐枣味有点像。
“真的是卤油!”萧凡探头看,瓮里装着半瓮深褐色的液体,清亮亮的,没有一点沉淀。
陈禾忽然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陶碗,递到阿伯面前。阿伯懂了,舀了半碗卤油,又从怀里摸出根棉芯,插进油里,划了根火柴。
火苗刚碰到棉芯,“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不是小火苗,是半尺高的蓝火苗,安安静静地烧着,真的不冒黑烟,柴房里顿时亮了起来,蓝光映在墙上,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