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跟着萧凡兄妹往盐田走时,怀里揣着个粗布小包,里面是晒得半干的青枣。秋阳把路两旁的稻茬晒得发脆,踩上去咯吱响,她走得慢,眼尾扫过田埂边的野菊,忽然停住脚——萧晚正回头等她,手里捏着颗刚从收雪池边摘的卤花,亮晶晶的像碎冰。
“陈禾姐,你尝尝这个!”萧晚把卤花递过来,眼里闪着光,“阿伯说这是今年最好的盐,比往年鲜三分。”
陈禾没接,只是弯了弯眼,从布包里摸出颗青枣塞给萧晚。青枣带着晒过的暖,萧晚咬了口,脆生生的甜混着微涩,和卤花的咸鲜在舌尖撞了下,倒生出种新奇的味道。
“哎?这么吃还挺有意思!”萧晚眼睛更亮了,转头冲萧凡喊,“哥,你也试试!”
萧凡正蹲在收雪池边看盐霜,闻言回头,见陈禾站在池埂上,裙角被风掀起点,露出脚踝上系的红绳。他想起今早埋玉时,青玉上的光映得她递玉的手发白,喉结动了动,别开眼:“卤花别乱尝,齁。”
陈禾像是没听见,走到池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盐霜。盐粒细得像粉,沾在她指腹上,她没擦,只是转头看萧凡,眼里带着点笑——她虽不能说话,眼神却比谁都清亮,像是在问“是不是很神奇”。
“是你爷爷告诉你那玉有用的?”萧凡没头没脑问了句。
陈禾点头,从布包里掏出块旧布片。布片是蓝底白花的,边角磨得发毛,上面用炭笔描了个简单的图:三座池,中间画着块玉,玉下有波浪线,旁边写着个歪歪扭扭的“泉”字。
“这是……你爷爷画的?”阿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布片眯起眼,“老陈头年轻时是盐田的把式,当年他走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啥都没留下呢。”
陈禾又点头,指了指布片上的玉,再指了指收雪池底,意思是玉得埋在这儿。阿伯叹了口气:“难怪老陈头当年总说‘卤脉认引’,原来他早知道这青玉是关键。要不是你,我们这次怕是真要赔本了。”
陈禾没接话,只是从布包里倒出把青枣,一颗颗摆在池埂上。青枣晒得半干,表皮起了皱,却透着股清甜气,和盐田的咸香混在一起,竟不冲突。
“这些枣给你们晒盐时当零嘴。”萧晚替她翻译,又凑到陈禾耳边小声说,“我哥可喜欢吃甜的了,就是嘴硬。”
陈禾忍不住笑了,眼角弯成月牙。萧凡耳尖发烫,干咳了声:“阿伯,我去看看暖卤池的渗水情况。”说着就往暖卤池走,脚步竟比平时快了些。
接下来几日,盐田忙得脚不沾地。收雪池的盐霜得每天翻晒,暖卤池要重新铺泥,凝霜池得清淤。陈禾每天都来帮忙,她话少,手脚却麻利,翻盐时总用竹耙把盐霜摊得匀匀的,晒出来的盐粒又白又细。
萧凡发现,陈禾对盐田的事好像比谁都熟。有次凝霜池的卤水管堵了,王叔捣鼓了半天没通,陈禾看了两眼,从怀里掏出根细竹枝,往管子里捅了捅,再一吹——水管“噗”地通了,卤水哗哗流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么弄?”萧凡忍不住问。
陈禾蹲在池边洗手,水面映出她的影子,她用手指在水面写了个“爷”字,又画了个弯腰修管子的人。萧凡懂了,是她爷爷教的。
这天傍晚,收完最后一茬盐,阿伯让萧凡送陈禾回家。两人沿着田埂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陈禾忽然停住脚,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陶罐递给萧凡。
陶罐是粗瓷的,上面画着简单的枣花。萧凡接过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用盐腌的青枣,枣子被剖成两半,去核,裹着细盐,闻着有咸有甜。
“这是……你做的?”
陈禾点头,指了指陶罐,又做了个“尝”的动作。萧凡捏起颗放进嘴里,盐的鲜先漫开,接着是枣的甜,最后是淡淡的涩,层次分明,比早上萧晚瞎混着吃的味道好太多。
“好吃。”他真心实意夸了句。
陈禾眼睛亮了,像是得到了糖的孩子,脚步都轻快了些。快到陈禾家时,她忽然指着村口的老槐树,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做了个“等”的动作。
萧凡愣了下:“今晚?”
陈禾点头,冲他挥挥手,跑进了院子。萧凡站在原地,捏着手里的陶罐,盐枣的味道还在舌尖,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期待。
月亮升到槐树梢时,萧凡准时来了。陈禾已经在树下摆了张小板凳,旁边放着个竹篮,里面是刚蒸好的米糕和一壶茶水。她见萧凡来,把米糕推过去,又从篮底摸出个旧本子。
本子是牛皮纸封皮,页脚都卷了边。陈禾翻开,里面是用炭笔写的字,还有些画——有盐田的三池图,有测卤杆的用法,甚至还有辨认卤花好坏的诀窍。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老人的笔迹。
“这是你爷爷的笔记?”萧凡惊了。
陈禾点头,指着其中一页。那页画着块青玉,旁边写着:“卤脉有灵,藏于盐根,引以青玉,聚卤凝霜,枣香渡之,可安百年。”
“枣香渡之?”萧凡皱眉,“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