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两份扫描件并排而立:一边是父亲病历末页那句歪斜却决绝的“别信x,它吃人”,另一边是歌本夹层里那张泛黄纸条上的“x不是一个人,是一套规则”。
字迹不同,一个潦草如挣扎,一个工整似摹写,可它们像两道电流,在我脑子里撞出火花。
“张哥,”我声音压得很低,“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张分析师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三块显示器同时跳动起波形图。
他将两段笔迹拆解成数百个节点——起笔角度、运笔速度、压力分布、停顿频率……数据流如瀑布般滚动。
“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他终于开口,语气却不像在否定什么,反而像在确认一场预谋,“但运笔节奏一致率92.6%,压力曲线几乎重合。这不是巧合,是刻意模仿。”
我屏住呼吸。
“更奇怪的是这个。”他放大纸条边缘,显微图像缓缓浮现——在铅笔线条的细微裂痕间,藏着几乎不可见的碳粉颗粒。
“这是老式打字机复写纸留下的残留物。有人先用打字机打印了内容,再用铅笔手工描摹,伪造出手写假象。”
我猛地攥紧拳头。
打字机。
那个锈迹斑斑、齿轮卡顿、需要用力敲击才能打出清晰字迹的机械怪物——就摆在陈世昌村档案室的角落。
小时候我去送文件,亲眼看见他用它伪造土地流转协议,一页页压印下去,像在盖棺定论。
而父亲,曾在那个房间里待过整整三天,整理旧档案。
“他们怕他看懂。”我喃喃道,“所以他被送进了医院,然后……死于‘突发心梗’。”
张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导出了一份溯源报告。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唐的加密频道接通,画面昏暗,背景隐约有风声。
他坐在一辆停在荒郊的车里,屏幕前摆着一台军用级解码终端。
“查到了。”他声音低沉,没有多余情绪,“社会组织发展中心近三年,每逢‘根系计划’评审、拨款、公示节点,赵评估员的账户都会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发出一条加密指令。路径跳转三次,最终接入一个叫‘钟摆调度台’的封闭系统。”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这个系统的底层协议架构,和二十年前一个被叫停的境外项目‘回音廊’高度相似。项目代号负责人——x。”
我心头一震。
“回音廊”?
那个打着“文化保护”旗号,实则系统性抹除边缘族群口述传统的渗透计划?
“这不是贪污,也不是权力斗争。”唐缓缓说道,“这是文化清除机制。他们用‘程序正义’作掩护,把不符合主流叙事的群体自动标记为‘非典型文化载体’,剥夺其申报资格、传播权限、甚至存在合法性。你父亲当年接触到的,可能就是这套规则的早期原型。”
空气仿佛凝固。
原来“x”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套活着的规则,像钟摆一样冷酷地荡着,每一次摆动,都把一部分人的声音扫进历史的灰烬。
我闭上眼,耳边突然响起展览那晚村民的录音——老人颤抖的声音,孩子清亮的童谣,妇女在风中低语:“我们只是想被人听见。”
可有人,正用制毒的手,悄悄关掉他们的麦克风。
“既然他们靠系统发令,”我睁开眼,盯着唐,“那就让我们送他们一份‘礼物’。”
张会意,立刻调出一份伪造文档——《根系计划首批文化资产跨境托管意向清单》。
里面列着“祭钟谣数字母带”“口述史原始录音”“非遗传承人培训计划”等敏感条目,合作方赫然写着几个海外基金会名称,全是精心挑选的“敏感词”。
“邮件地址用赵评估员曾被盗用的那个备用邮箱。”我冷声道,“埋点设三层,Ip追踪、设备指纹、行为画像,一个都不能少。”
张点头,指尖落下,信息如幽灵般发出。
与此同时,严那边也动了。
她在几个半官方文化论坛悄然释放消息:“据内部人士透露,林致远拟将《祭钟谣》提交联合国非遗预审,并寻求国际组织托管,以防‘地方干预’。”
消息像火星落进干草堆。
一夜之间,保守派公号集体炸锅。
“文化叛逃”“数典忘祖”“被境外势力收编”等标签疯狂刷屏。
而我,静静看着后台数据流——那封伪造清单的泄露路径,正在被某股力量悄然捕获。
凌晨四点十七分,唐的消息弹来:
“接收端Ip定位完成——市郊,原市委党校干部培训基地旧址。断网十年,但昨晚临时重启了卫星接入。设备指纹比对,曾与陈世昌名下一家空壳公司注册的路由器匹配。”
我缓缓站起身,望向窗外。
天边已有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