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像一张巨大的网,灯光是它的脉络,而信息,才是真正的血液。
我们刚刚触到了敌人的神经末梢
谢明远的动作很快。
不到两个小时,他就锁定了那辆进入宏宇大厦的媒体车——《都市观察》栏目组的公务用车,登记驾驶员为周涛,从业十二年,主攻社会纪实类报道。
他曾凭一篇《钉子户的黄昏》拿下年度新闻奖,报道中没有煽情,只有镜头下那些被推土机碾碎的老屋门框,和一位老人蹲在废墟前默默烧纸的画面。
这个人,不是枪手,是执笔的战士。
“他不该被当成刀。”我说。
谢明远皱眉:“可他已经进去了,和‘智策咨询’的人见了面,还带走了几份文件。”
我摇头:“见面不等于合作。我们要分得清,谁是持刀者,谁是被递刀的人。”
我当即叫来朱志国——联盟后勤主管,做事稳重,最擅长以“非对抗方式”打开局面。
我让他以联盟“非遗影像保护项目”协调方的身份,联系《都市观察》栏目组,邀请他们参与拍摄“老手艺人口述史”系列纪录片,特别强调盲人评弹艺人陈伯的故事。
“就说我们想找有深度、有温度的媒体合作,不求曝光,只求真实。”
朱志国明白我的意思:不突兀,不施压,用共同价值做引子。
第二天下午,周涛的联系方式到了。
我约他在社区图书馆见面,时间定在傍晚六点,正是陈伯录制口述史的时段。
那天的图书馆很安静,夕阳透过老式玻璃窗洒进来,照在陈伯花白的头发上。
他看不见,却坐得笔直,手里摩挲着一把旧三弦,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讲述着:“我八岁失明,十三岁学评弹,师父说,记不住词的,就记不住命。我记了八十年,现在没人听了,但我还得说,不说,这段命就断了。”
镜头缓缓推进,周涛站在角落,没拿笔,也没开录音笔,只是静静听着。
他眼神变了,从职业性的审视,慢慢转为一种近乎敬畏的专注。
结束后,我请他喝了一杯茶,坐在图书馆后院的老槐树下。
“你们要发的‘黑幕’,是不是也有人没告诉你全貌?”我忽然开口。
他一怔,抬头看我。
我没有逼问,只是轻声说:“你报道过强拆,见过人在废墟前哭;你也拍过扶贫,知道一张照片能救一个孩子。可这次,他们给你的材料,是不是……太整齐了?”
他沉默了很久。
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
终于,他开口:“有人匿名寄了三份材料,说是内部举报。说你们挪用善款,打压不同声音,甚至……伪造项目成果。还附了照片,会议记录截图,看着像真的。”
“但你怀疑?”我问。
他苦笑:“我是记者,不是键盘侠。那些截图,光影不对,边缘有重影——是P的。而且,举报信里情绪太激烈,可数据部分又特别冷静,像两个人写的。”
我点头,没反驳,也没自辩。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选在图书馆做这个项目吗?”我望着院中那口老井,“因为这里没人吵,但什么声音都能听得清。真相也是,它不怕安静,怕的是被喧嚣盖住。”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不打算发那篇报道。”他低声说,“至少,现在不会。”
我没有庆祝,只是递给他一张U盘:“这里面是我们这半年所有项目的原始记录。你可以查,可以问,可以拍。如果最终你觉得我们有问题,我当着陈伯的面,给你鞠躬道歉。”
他接过,没说话,但手指微微发紧。
当晚,我召集许静——联盟财务顾问。
她是个极严谨的女人,连发票上的一个标点都要核对。
“把最近六个月的资金流向,全部拉出来。”我说,“不光是总数,每一笔支出,谁批的,用在哪,受益人是谁,全要清清楚楚。”
她只问了一句:“公开?”
“全部公开。”我说,“我们不设防,因为我们没得藏。”
那一夜,许静带着团队熬到凌晨。
最终,一张长达三米的可视化资金图诞生了:从一笔五百元的老人助听器采购,到十万级的社区技能培训项目,每一分钱都标得明明白白。
我们甚至公开了审核流程的三级签字记录。
第二天清楚,联盟公众号更新。
标题只有一句:“我们不怕查,只怕被误解。”
配图是那张资金长图,底下附言:欢迎监督,欢迎质疑,欢迎来查。
不到三小时,转发破万。
几家独立自媒体自发跟进:“这才是民间组织该有的样子。”“对比某些‘权威发布’,这才是真正的透明。”
舆论风向,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