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夫人代氏,约三十许人,端庄娴雅,亦是才女。
她听得如痴如醉,曲终方如梦初醒,快步上前拉住邓星彩的手,由衷赞叹:
“王妃琴艺通神,意境高远,妾身叹服!还望日后多多指教。”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融融。
主位之上,子墨端坐。摇曳的烛火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坚毅的轮廓,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满堂宾客:
王景、京兆尹林枫、左冯翊朱中迟、右扶风吕凯、属官南中英、功曹刘平贵……一张张面孔在光影中明暗不定。
杯中酒影晃动,映出他眼底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深沉算计。
“司隶大人,王大人远道劳顿,这接风酒,该敬!”
朱中迟生性豪迈,拍案而起,举杯大笑。笑声惊飞檐下寒鸦,却让林枫眉间的阴郁更深。
王景缓缓起身,鬓角银丝在月光下闪烁。他端起酒盏,手指几不可察地微颤——踏入长安那一刻,他便嗅到了空气中无形的硝烟。
他微微倾身,向子墨低语:
“大人,林大人神色忧虑,莫非已知‘河汴同治’之策,恐损其利?”
子墨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将酒盏推向林枫:
“林大人,听闻当年治渭水,‘十里一水门’之法颇见成效?何不与王大人切磋一二?”
林枫脸色瞬间煞白,手中酒盏猛地一倾,酒液险些泼出!他干笑几声,重重落盏:
“大人说笑了!今时不同往日,黄河水患频仍,朝廷用度艰难。若大人执意请王大人主持治水……”
他话锋一转,阴鸷目光刺向王景,
“所需钱粮何止巨万?大人总不会……强取豪夺吧?”
“嚯!”朱中迟拍案而起,须发戟张,
“林大人!莫非你要坐视黄河决堤,十万洛阳百姓成鱼鳖不成?!”
林枫毫不示弱,疾声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此浩大工程,耗资之巨,朱大人难道不知?前朝旧事,皆因财力不继而功败垂成,殷鉴不远!”
吕凯冷笑插言:
“司隶七郡世家豪强,坐拥膏腴万顷,河道疏通,他们受益最巨!出些钱粮,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子墨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如冷电扫过全场。喧嚣立止。
“钱粮乃治水命脉。朝廷所拨有限,诸位可有良策?”
他展开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数据,
“司隶七郡,豪强三百二十户,占田七百万亩!元狩年间募民治河,捐百金者赐爵五大夫,当年便筹得粮草百万石!”
他声音渐沉,字字铿锵,
“今日本司隶承诺:按受益田亩分等,首等户年可增粮千斛!凡出资出力者,可优先参与工程监管,河道疏通后,享有灌溉渠十年优先使用权!捐粮千石者,免三年赋税!捐银万两者,家中男丁免五年徭役!”
他指尖点向竹简末尾:
“此乃王大人在庐江所用‘水牌制’账目,施行后灌溉纠纷锐减七成!足可为凭!”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低语。王景、朱中迟、吕凯等人眼中放光;林枫脸色变幻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王景抚须,低声赞道:
“大人深谙‘以利驱人’之道。”
子墨微露苦笑:
“非是取巧。游历所见,官民对立者,多因利不均。唯有互利,方能众志成城。”
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刀,刺向林枫青白交加的脸,
“然,若有人胆敢从中渔利,中饱私囊……”
“啪!”案上茶盏毫无征兆地炸裂!瓷片四溅,酒水横流!
“这黄河之水,与我手中之刀,可不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累世豪强!”
声音如九幽寒冰,冻彻全场。
王景击掌高赞:
“妙!恩威并施,甜枣与大棒,何愁大事不成!”
子墨重又落座,端起新斟的酒盏:
“细则明日便拟,请王大人与诸位共议。治河如治国,需权衡各方。
本司隶虽年轻,此中关窍,却也略知一二。”
言罢一饮而尽。酒影摇曳,映出他眼底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冰冷算计。
林枫却忽地冷笑出声:
“大人所提条件,只怕还不足以让那些貔貅心甘情愿地吐出钱粮。”
“哦?林大人有何高见?”
子墨直视他,眼神警惕。
“若再加上一条——辟雍太学院的入学资格呢?”
林枫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放肆!”
子墨霍然起身,一掌拍在案上!杯盘震跳!他目光如剑,直刺林枫:
“永元年间,富商捐钱千万求入学,先帝严词拒绝!太学乃国之储才重地,岂容铜臭玷污?
林大人,你这是在替他们试探本司隶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