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送来刺鼻的硝烟味。陈砚秋俯身拾起地上一截焦黑的引线,指尖搓开炭灰,露出内里掺杂的靛蓝颗粒——西夏人竟在火药中混入了醒神丸的残渣。抬眼望去,栈道栏杆上挂着半幅撕裂的官袍,补子纹样依稀可辨是礼部主事的鹌鹑绣。
"陈兄!"
陆鸿渐的声音从崖下传来。陈砚秋探头望去,见他正攀着藤蔓向上爬,腰间晃荡的皮囊里渗出黑血,滴在岩壁上竟蚀出细小的孔洞。
"崔兄有消息了?"陈砚秋抛下绳索。
陆鸿渐翻上栈道,从怀中掏出一块沾血的翡翠碎片:"在三十里外的废窑找到的,旁边还有这个。"他展开掌心,半片青铜面具的残骸泛着诡异绿光,内侧刻着西夏文"鹰房"二字。
碎片触及铜雀砚的刹那,雀眼突然血光大盛。陈砚秋猛然转头——红光直指第七十八窟深处,那里正传出沉闷的凿击声。
二人贴壁潜行至窟口。借着晨光,陈砚秋看见十余名党项工匠正在窟内忙碌:有人将紫玉砂溶液灌入岩壁题板的凹槽,有人用乌兹钢錾在石碑上复刻崇文院火印。最深处,三个戴镣铐的汉人正将成捆的竹简塞入青铜棺——那分明是国子监秘藏的《历科程文》!
"他们在造赝品。"陆鸿渐压低声音,"用西夏水纹术仿制历年科举范文。"
突然,为首的党项工匠举起火把,焰心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陈砚秋嗅到熟悉的松烟味——是韩似道书房特供的"廷珪墨"燃烧时的气息。工匠将火把凑近岩壁,火焰舔舐处,"论君子小人之辨"的标题竟渐渐隐去,浮现出另一行西夏文字:"景佑三年丁未科策论真题"。
"果然如此......"陈砚秋攥紧铜雀砚。当年父亲陈明远奉命校准的星图,竟被西夏人用来还原被篡改的试题!
窟内忽起骚动。一个汉人工匠突然挣脱镣铐,扑向岩壁题板。党项人怒吼着挥刀砍去,那工匠却用断指在题板上划出血痕——赫然是个"戎"字!
"陆巽的同族!"陆鸿渐失声。话音未落,那工匠已被乱刀刺穿,鲜血喷溅在题板上,紫玉砂遇血竟沸腾起来,将西夏文字尽数蚀去。
党项首领暴怒,抽出根银鞘砸向工匠头颅。鞘身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纸条——陈砚秋眼尖,认出是礼部专用的金粟山藏经纸。首领展开纸条厉声念诵,党项工匠们突然集体跪拜,朝着青铜棺叩首。
"他们在诵《璇玑录》的残篇......"陆鸿渐的嗓音发颤。
陈砚秋尚未回应,脚下突然传来震动。栈道木板缝隙间簌簌落下金沙——有人在石窟底部埋了火药!
"救那些汉人工匠!"陈砚秋纵身跃入窟中。铜雀砚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血色弧线,正砸中党项首领的眉心。那人颅骨碎裂的刹那,藏在牙关里的翡翠哨子滚落,哨身上的"珎"字火印与韩似道墨锭如出一辙。
陆鸿渐挥刀砍断汉人工匠的镣铐。最年轻的那个突然抓住他手腕:"题板后面......有通道......直通......"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在陆鸿渐前襟,血中竟蠕动着细如发丝的银虫——与醒神丸里的蛊物一模一样!
石窟四壁开始龟裂。陈砚秋抢到题板前,发现血染的"戎"字下方岩壁已然松动。他猛踹一脚,石块崩塌处露出条狭窄的甬道,内壁钉着数百盏油灯,灯油泛着诡异的蓝色——正是用《朱衣密档》的纸张浸炼而成!
"带他们走!"陈砚秋将工匠推向陆鸿渐,自己却冲向青铜棺。棺盖已被撬开条缝,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三百六十五方木活字——每块字胚背面都刻着个被黜落考生的名字。
地动山摇。陈砚秋抓起最近的一块活字,借着火光看清背面刻着"陆巽"二字,字缝里渗出的血迹尚未干涸。他猛然醒悟:这不是普通的活字,而是用黜落者的骨灰混着紫玉砂烧制的"魂字"!
轰隆!
石窟穹顶崩塌的刹那,陈砚秋抱着活字滚入甬道。热浪追着他冲进狭长通道,将油灯尽数震灭。黑暗中,铜雀砚的红光突然大盛,照亮前方三步之遥的地面——那里跪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断指在砖缝里刻字。
"崔兄?!"
崔月隐缓缓抬头,左眼已成了血窟窿。他举起颤抖的右手,掌心里攥着半片焦黑的题板,板上残留的"君子小人"四字正被鲜血浸透:"韩似道......在题板夹层......藏了西夏军镇图......"
又是一阵剧烈震动。陈砚秋搀起崔月隐,铜雀砚的红光突然指向右侧墙壁——砖缝里渗出黑血,组成了个箭头形状。
"跟我来。"崔月隐挣开搀扶,用断指捅进箭头所指的砖缝。砖块应声而落,露出后面幽深的竖井。井壁凿着供攀爬的凹槽,槽内积满粘稠的黑液,散发着与真墨池相同的腐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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