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时地切到市井肉铺:
一个油腻的肉案前,穿着洗得发白旧袍子的海瑞,正一脸严肃地指着案板上的肉。
卖肉的汉子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拎着的那块肉都忘了放下。
短暂的呆滞后,肉贩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中了头彩般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
“哎哟!我的海青天!海大人!您……您老真买肉?!还……还两斤?!老天爷开眼!小人……小人这摊子,蓬荜生辉啊!这辈子值了!值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挑肉、切肉、过秤,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仿佛生怕海瑞反悔。
那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引得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街坊也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花厅里,胡宗宪讲完,自己先忍不住摇着头笑起来:
“你们是没看见那肉贩的样子,差点当场晕过去!逢人便说,海青天在他那儿做了‘大买卖’!两斤猪肉啊……呵呵,成了我浙江官场今日头号奇谈!”
周围的官员们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声,有人笑得直拍桌子,有人呛得连连咳嗽。
这笑声里,有戏谑,有荒诞,更多的是一种对那个“异类”无法理解的感慨。
笑声未落,光幕画面又是一转。场景回到了最初那个南国小县,但气氛陡然紧张。
还是县学门口,年轻得多的海瑞,身着教谕的低阶青袍,瘦削的身板挺得笔直,如同寒风中不肯弯曲的竹竿。
他面前,一个穿着华贵锦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正被两个衙役按着,趴在地上。那公子哥儿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海瑞!你个芝麻绿豆官!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浙直总督胡……”
“啪!”
一声脆响!海瑞手中那根厚重的戒尺毫不留情地抽在公子哥儿撅起的屁股上,打断了他的叫嚣。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海瑞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惧色,“当街纵马,践踏民田,殴伤老农!按《大明律》,该当杖责!莫说你父是总督,便是当朝阁老之子,今日这顿板子,也打定了!给我打!重重地打!”
戒尺再次高高扬起,带着风声落下。趴在地上的胡公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画面迅速切到一处官署内室,胡宗宪正对着心腹幕僚,脸上肌肉抽搐,眼神复杂,有怒火,有无奈,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力地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这海刚峰……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石头!打就打了……让他打!只求他……早点升官,离我胡家远点!”幕僚也是一脸苦笑,连连点头。
光幕上的画面再次流转,最终定格在开篇那令人窒息的场景——通往通政司的青石官道上。
乌沉沉的巨大棺木如同不祥的阴云,压在所有观看者的心头。
棺木前,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那张青瘦如刀削斧劈的脸庞上,只有一片殉道者般的平静与决绝。他的眼神穿透时空,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一行新的、更小的字迹在他身旁浮现,揭示了他刚刚抵达的位置:
【嘉靖四十五年,海瑞升任户部云南司主事(正六品),掌天下钱粮出入之重地。】
奉天殿广场上,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住那口棺材。
蓝玉咧开的嘴角也僵在那里,眼中只剩下震惊。
云南司主事!一个掌管天下钱粮流转、油水足得能让耗子都肥三圈的顶级肥缺!多少官员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去的地方!
而这个刚刚被“送”到京城的海瑞,下车伊始,第一件事不是去衙门点卯,不是去拜会上峰,不是去熟悉那流淌着黄金白银的账册……而是,买了一口棺材!
乌沉沉的颜色,吸尽了所有光线。冰冷的棱角,透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它就那样沉默地、不容置疑地横亘在通往帝国权力核心的路上,横亘在每一个洪武君臣的眼前。
海瑞那青瘦的身影在棺木的衬托下,渺小却又无比高大。他微微昂着头,目光越过通政司那威严的门楣,仿佛穿透了层层宫阙,直视着那个深居西苑、一心修玄问道的嘉靖皇帝。
他怀里,那份刚刚写就、墨迹未干的奏章,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贴着他的胸膛。没有人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奏章所蕴含的、足以焚烧整个朝堂的恐怖力量。
整个南京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秋风掠过宫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如同为这位抬棺而来的孤臣,提前奏响了一曲悲壮的挽歌。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口棺材和那封不知道要弹劾谁的未知奏章,沉沉地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