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油头粉面的训导,刚偷偷摸摸收下商贾递来的几锭银子,回到值房,赫然发现一本崭新的《大明律》和《御制大诰》端端正正摆在自己案头最显眼的位置。
他脸色瞬间煞白,像被烙铁烫了手,猛地将银子丢开,慌慌张张塞回袖袋,额头冷汗涔涔。
管钱粮的书吏,看着账簿上被海瑞用朱笔圈出的几处可疑“损耗”,又瞥见窗外海瑞那如同鹰隼般巡视的身影,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最终长叹一声,偷偷从自己怀里摸出碎银,咬牙填补了亏空。
县学后衙,几名穿着吏服的下属聚在一间低矮的值房里,门窗紧闭。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们愁苦万分的脸。
“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教谕捶着桌子,声音带着哭腔,“海教谕……不,海阎王!他天天抱着太祖爷的《大诰》查岗!我连多买一刀纸,他都疑心我贪墨!再这样下去,没等他查出什么,我先被吓死了!”
“谁说不是!”另一个训导唉声叹气,“我家那婆娘,就因为收了娘家送来的一只鸡,被他知道了,好一通训斥,说什么‘防微杜渐’!那鸡还是活的!活的啊!”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一脸冤屈。
“银子!凑银子!”角落里一个年纪稍长的官员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亮光,“大家勒紧裤腰带!凑一笔钱出来!他不是清廉吗?他不是能干吗?我们联名上书,保举他!保举他高升!调走!离我们越远越好!这瘟神,必须送走!”
画面定格在这群官员脸上那混合着肉痛、恐惧和一丝解脱希冀的复杂表情上。
紧接着,几行小字飞快浮现:【因下属官吏不堪其严格监督,恐其以《大诰》律己律人,遂集体凑钱活动,助其升迁。海瑞由此自淳安县学教谕(从九品),升任浙江严州府淳安县知县(正七品)。】
“噗嗤——”
死寂的奉天殿广场上,不知哪个角落先爆发出第一声压抑不住的笑。
这笑声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先是低低的闷笑,接着是忍俊不禁的嗤笑,最后汇聚成一片带着荒诞感的哄堂大笑。连那些平日里最讲究仪态的老臣,也绷不住脸,肩膀一耸一耸,用袖子掩着嘴。
龙椅之上,朱元璋脸上的阴沉早已一扫而空。
他看着光幕上那群愁眉苦脸凑钱“送瘟神”的下属,再看到海瑞那张严肃得近乎古板的脸,非但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咧开嘴,露出了洪武十三年以来难得一见的畅快笑容。那笑声洪亮,震得御座旁的纱幔都微微颤动:
“哈哈哈!好!好个海刚峰!好个抬棺上奏的海刚峰!”
他用力拍了一下御座的扶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一百多年后,咱的《大诰》,还有人记得!还有人真当成了圣旨!当成了铁律!不是挂在嘴上,是刻进了骨头里!好啊!这才是我大明朝的官!”
笑声未歇,武将班列中,一声更响亮的、带着军营粗豪气息的大笑炸开。永昌侯蓝玉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上气:
“哈哈哈!我的老天爷!还能这样升官?凑钱求着清官往上爬?哈哈哈!绝了!真他娘的绝了!”
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指着光幕上海瑞那张棺材板似的脸,对着周围的同僚大声嚷嚷,
“看见没?什么叫清官?这就叫清官!
清得连贪官都怕他!怕得宁愿自己掏腰包,也要把他这尊‘活阎王’请去祸害别的地方!
为啥?因为他自己要是敢贪一文钱,那帮被他查怕了的下属,头一个就得把他按《大诰》剥了皮!哈哈哈!”
仿佛是为了印证蓝玉这句粗俗却一针见血的调侃,光幕的画面再次灵动起来。
场景切换至一处官署花厅,气氛却与方才县学的压抑截然不同。
几位身着绯袍、品阶不低的官员正围坐品茗。
居中一人,身着二品大员的锦鸡补服,气度沉稳,正是浙江总督胡宗宪。他端着茶盏,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啼笑皆非。
胡总督放下茶盏,环视众人,语气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分享惊天秘闻般的神秘,却又掩不住那丝荒诞的笑意:
“诸位,听说了吗?新鲜出炉的奇闻!
就在昨日,海刚峰——就是那个海瑞,海青天!”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这个响亮的绰号,看到众人瞬间竖起耳朵,才慢悠悠地继续,“他老母亲过寿辰。你们猜怎么着?”胡宗宪故意顿住,吊足了胃口。
“胡部堂,您就别卖关子了!海阎王……哦不,海青天家的事,我等洗耳恭听!”一位按察使急切地催促。
胡宗宪脸上那古怪的笑意终于彻底绽开,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二”字:
“这位海青天,破天荒,下了狠心!他居然……亲自去肉铺,买了整整两斤猪肉!两斤啊!”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在说一个天文数字。
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