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广场上,人头攒动,却无半点节日的喧闹,只有一片被无形重压笼罩的死寂。
千百双眼睛,从龙椅上的帝王到阶下的微末小吏,从宫墙内的禁军到宫门外引颈翘首的百姓,全都死死盯着悬浮于夜空中的那片巨大光幕。
洪武十三年这个本该团圆欢庆的夜晚,被这诡谲的“天幕”彻底搅碎。光幕中流淌的,是属于一百五十年后那个名为“嘉靖”朝代的未来残影。
光幕上的画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晰度。
徐阶,那个刚刚在倒严风暴中登上首辅宝座的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宦海沉浮的疲惫与权谋的冰冷。
他面前跪着一个年轻女子,云鬓散乱,珠钗斜坠,那张曾经或许娇艳的脸庞此刻只剩惊惶的惨白。她纤细的身体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鸟雀。
徐阶浑浊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枯寂的决绝。他那双曾执掌天下权柄、批阅无数奏章的手,此刻缓慢而稳定地抬了起来。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扼住了女子脆弱的脖颈。
“呃……祖……祖父……”女子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音节,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里面倒映着徐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的挣扎徒劳而微弱,双腿在地上蹬出凌乱的痕迹,指甲在徐阶的袍袖上绝望地抓挠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奉天殿前的广场上,骤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声浪。
“禽兽!畜生不如!”一名年轻的御史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地咆哮出来,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那是他亲孙女啊!亲手送给严世蕃,如今又亲手掐死……这还是人吗?!”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臣浑身颤抖,指着光幕,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伪君子!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比严嵩那老贼还要狠毒百倍!”有人捶胸顿足,声音里带着哭腔。
“杀了他!此等衣冠禽兽,当千刀万剐!”群情激愤的怒吼从四面八方汇聚,如同滚烫的熔岩,要将光幕中那个行凶的身影彻底吞噬。
朱元璋端坐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放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虬结,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马皇后紧紧抿着嘴唇,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痛惜与悲悯,轻轻叹息一声,别过了脸。朱标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似乎被这血亲相残的惨剧深深刺痛。
朱棣则死死盯着徐阶的手,牙关紧咬,握在刀柄上的手背同样青筋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冲进那虚幻的光幕。
就在这片几乎要掀翻奉天殿顶盖的怒骂诅咒声中,光幕上的画面并未停止。
徐阶终于松开了手,那具年轻的躯体软软瘫倒在地,再无生息。
老首辅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佝偻孤寂,他缓缓转过身,面向虚空,背影透出无尽的萧索。
紧接着,一行行金色的大字如同冰冷的碑文,在血案之后的背景上浮现,字字清晰:
【徐阶,字子升。嘉靖朝后期,继严嵩为首辅。掌权期间,力革弊政,起用贤能,宽宥言路,使朝纲稍振,天下稍安。史称其‘拨乱反正,功在社稷’,为一代贤相。】
“贤相?”朱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怒火。
满朝文武,无论此前立场如何,此刻都被这史书上冠冕堂皇的“贤相”二字噎得说不出话,只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与不解。
极度的愤怒过后,一种冰冷的荒诞感迅速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钱塘江边,须发已显灰白的罗贯中,望着光幕上那“贤相”的金色评语,又看看旁边呆若木鸡的施耐庵,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弧度。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苍凉,如同古寺的暮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施耐庵身体微微一震,长长叹息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只剩下对世事无常的洞彻与悲凉。这两句诗像冰冷的针,刺穿了喧嚣,扎进每个有心人的心底。
光幕似乎并未在意洪武朝的滔天怒浪与复杂心绪。
画面如水波般荡漾流转,视角猛地拉远、切换。不再是高堂华屋,不再是权谋倾轧,而是一条宽阔却透着森严气息的官道。
青石板路被晨光浸润,泛着湿冷的幽光。道路尽头,一座巍峨的官衙沉默矗立,门楣上“通政司”三个大字在熹微中透出不容侵犯的威严。
就在这通往帝国喉舌的道路中央,一个身影缓缓行来,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坚定。
最先撞入所有人眼帘的,不是人,而是一口巨大的棺木!乌沉沉的木料,在晨光下反射不出半点光泽,仿佛吸尽了周围所有的光线,沉重得如同自幽冥地府拖拽而来。
它被两根粗壮的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