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人声、车马声、钟鼓声,由模糊到清晰,潮水般涌出。
画面稳定下来,赫然是一座富丽堂皇、却透着森严压抑的府邸大门。
门匾上两个斗大的金字刺入所有人的眼帘:严府!
一个身着绯红一品仙鹤补服的老者,须发皆白,身形高大,却微微佝偻着腰背,正谦卑地、甚至带着一丝谄媚地对着另一位更显老态、身着蟒袍、神情倨傲的老者行礼。
那蟒袍老者眼皮微耷,只从鼻子里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便在仆役搀扶下,颤巍巍地登上了停在府门前的八抬大轿。
“首辅慢走!首辅慢走!徐某之事,全赖首辅周全,徐阶铭感五内!”那绯袍老者正是徐阶,他追着轿子又走了几步,脸上堆满了近乎卑微的笑容,声音透过天幕,清晰地传到洪武君臣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讨好。
画面快如奔马,场景飞速切换:
徐阶在严府花厅,亲自捧着一盏热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严嵩手边;
朝堂之上,无论严嵩所言对错,徐阶必是第一个躬身附议;
更有甚者,一次严府家宴,徐阶竟领着一个面容姣好却神情凄楚、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亲手将她推到了严嵩那个肥头大耳、眼神轻浮的儿子严世蕃面前。
“世蕃贤侄,”徐阶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讨好,在天幕下清晰回荡,每个字都像沾了油,“小孙女蒲柳之姿,能入贤侄之眼,侍奉枕席,实乃她三生修来的福分。还望贤侄……多加怜惜。”
那少女,他的亲孙女,被推得一个踉跄,几乎撞进严世蕃怀里。
严世蕃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伸出肥厚的手掌,捏住了少女的下巴,像打量一件新得的玩物。
少女浑身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落下。
“砰!”一声巨响在死寂的奉天殿内炸开。蓝玉双目赤红,须发戟张,面前的矮几被他蒲扇般的大手拍得四分五裂,酒水菜肴溅了一地。
“无耻老贼!禽兽不如!为了巴结权奸,竟把亲骨肉往火坑里推!老子……”他怒不可遏,手已按向腰间,仿佛那天幕里的徐阶就在眼前。
“蓝玉!”太子朱标一声断喝,温润的声音此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御前失仪,成何体统!坐下!”他眉头紧锁,目光紧紧锁住天幕,里面是深深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冯胜亦是满面怒容,胸膛剧烈起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斯文扫地!礼义廉耻,尽喂了狗!此等行径,简直……简直……”他气得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只能重重地“呸”了一声。
龙椅上的朱元璋,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并未看暴怒的蓝玉和冯胜,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天幕中徐阶那张写满谄媚的老脸上,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冷硬的弧度。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蓝玉粗重的喘息声和天幕里严府隐约传来的丝竹喧嚣。
那天幕画面骤然一暗,仿佛被浓墨浸染,旋即又猛地亮起,场景已然转换。地点仍是威严的朝堂,但气氛截然不同。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着道袍、面容清癯却眼神锐利的五十多岁的皇帝,正是后世嘉靖帝。他微微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的一串沉香木念珠,对阶下的纷争似乎漠不关心。
阶下,气氛剑拔弩张。刚刚还对严嵩父子俯首帖耳的徐阶,此刻挺直了腰板,那张老脸上谄媚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绝。他微微侧首,向身后侍立的几名身着青色御史袍服的官员递去一个极其隐晦却异常凌厉的眼神。
“臣,鄢懋卿!”一名御史猛地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打破了朝堂的沉寂,“弹劾工部左侍郎严世蕃!丁忧守制,乃人伦大礼,朝廷纲纪!然严世蕃,在其生母欧阳夫人新丧未久,热孝在身之际,竟敢无视国法,悖逆人伦,公然纳妾!此等行径,禽兽不如,实乃对陛下以孝治天下之圣训的莫大亵渎!臣请陛下明察,严惩此不忠不孝之徒,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臣附议!”“臣亦附议!”另外几名御史紧随其后,声音一个比一个激愤,如同投石入水,在死寂的朝堂上激起千层浪。矛头直指严世蕃,罪名清晰无比——母丧期间,私自纳妾!
“哈!”蓝玉的嗤笑声在奉天殿内显得格外突兀响亮,带着十二万分的鄙夷和快意,“好!弹得好!徐老儿这一巴掌,抽得又响又脆!老严嵩那张老脸,怕是要肿成猪头了!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他用力一拍大腿,震得旁边案几上的杯盏叮当作响,方才的冲天怒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冯胜也捋着胡须,脸上露出解恨之色,点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阶这老狐狸,隐忍至此,一击便是要害!严世蕃这厮,骄横跋扈惯了,此番怕是躲不过去了。”他目光转向天幕,带着一丝审视,“只是……那纳的妾,不就是他徐阶自己亲手送过去的亲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