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奉天殿内瞬间静了一静。方才只顾着为弹劾叫好的勋贵们,此刻才咂摸出其中那令人齿冷的味道。用自己送出去的棋子,反手给敌人致命一击?这手段……未免太过阴毒!
龙椅上的朱元璋,浓眉紧锁,那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冰冷:“标儿,老四,看见没?这徐阶,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隐忍至此,所图非小。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天幕中高坐龙椅、依旧闭目捻着念珠的嘉靖帝,“那个后世子孙嘉靖,倒是个会玩帝王心术的。用这等小人埋伏在严嵩身边,如同在猛虎枕边放了一条毒蛇。想想之前天幕演过,他是如何一步步逼走杨廷和那等老臣的,手段老辣,步步为营。看来这大权,还牢牢攥在他手里。”
朱元璋的嘴角牵起一丝复杂难明的弧度,像是赞许,又带着深深的忌惮和忧虑,“只是……希望他莫要把这滔天权柄,真当成了儿戏。否则……”
“否则?”朱棣低沉的声音接过了父亲的话头。
他站在朱标身后半步,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灼灼地盯着天幕中徐阶那张看似平静、实则暗藏风暴的老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如冰锋的笑意,“父皇,大哥,你们看徐阶此刻的眼神……他所图的,恐怕远不止一个严嵩那么简单。”
那笑容里,没有蓝玉的快意,也没有冯胜的解恨,只有一种猎手看到狡猾猎物终于踏入陷阱时的冷静与了然。
天幕画面应和着朱棣的话,再次疾速流转。转瞬间,场景已换至一处香烟缭绕、布置得宛如仙家洞府的静室。身着宽大道袍的嘉靖帝盘膝坐在蒲团上,神情肃穆中带着一丝迷醉。他对面,一位身着八卦仙衣、长须飘飘的老道士,正闭目凝神,手指微微颤抖,悬空抚摸着面前一个铺满细沙的紫檀木沙盘——扶乩之盘。
静室光线昏暗,唯有香炉里升腾的缕缕青烟在烛光下变幻不定。那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含混,如同梦呓。突然,他抚沙的手指猛地一僵,剧烈地颤抖起来,在沙盘上划出几道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的痕迹!
那道士双眼圆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攫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非人的尖锐和笃定,穿透缭绕的香烟:“神明有示!神明有示!今日……今日有奸臣奏事!祸乱朝纲!陛下……陛下当慎之!戒之!”
这尖锐的“奸臣”二字,如同冰锥刺破静室的压抑,狠狠扎进嘉靖帝的耳膜。他捻动念珠的手指猛地一顿,霍然睁开双眼,那眼底深处,长久以来对严嵩父子跋扈弄权的厌烦、猜忌,被这“神谕”瞬间点燃、放大,凝聚成一片冰冷的杀机!
几乎就在这“奸臣”二字余音未绝的刹那,静室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禀声:“启禀万岁爷——内阁首辅严嵩,有要事求见!”
“轰!”这声通禀,如同惊雷,炸响在奉天殿内所有洪武君臣的心头!时间、地点、人物……严嵩的出现,与那“神明”的指认,严丝合缝,天衣无缝!
“好个徐阶!”朱棣眼中精光爆射,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棋逢对手般的激赏和冷酷,“借鬼神之口,行杀人之实!这一手,比刀剑还要狠毒百倍!那蓝道行,分明就是他徐阶手中一把无形的快刀!”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死死盯着天幕中嘉靖帝那双骤然变得幽深如寒潭的眼睛,看着那里面翻涌的、被“神意”彻底引爆的帝王之怒。帝王心术……鬼神之道……这后世子孙嘉靖,连同那徐阶,将这权谋之术,已然玩到了登峰造极、令人心胆俱寒的地步!
天幕画面无情地快进,如同命运车轮的碾压。象征性的审问,早已注定的结局。诏狱森严的铁栅栏后,曾经不可一世的严世蕃,肥硕的身躯瘫软在地,囚服肮脏破烂,脸上涕泪横流,对着虚空发出绝望而嘶哑的嚎哭:“爹!爹啊!完了!全完了!徐阶!徐阶老贼害我!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这绝望的哭嚎,是严党彻底崩塌的挽歌。与之对应的是严府被抄的喧嚣: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入府邸,砸开库房,一箱箱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被粗暴地拖拽出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而冰冷的光芒。曾经的门庭若市,转眼间只剩下断壁残垣般的凄凉。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条泥泞的乡间小路上。一辆破旧的骡车吱呀前行,载着那个须发凌乱、眼神空洞麻木、形同枯槁的耄耋老人——削职抄家、被驱逐回乡的前首辅严嵩。
车轮碾过泥泞,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也碾碎了一个煊赫一时的权臣时代。画面下方,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嘉靖四十四年,严世蕃伏诛,严嵩削籍抄没,寄食墓舍而死】。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方才的怒骂、快意、分析,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静默。天幕的光芒映在洪武君臣脸上,明暗不定。权倾朝野如严嵩父子,竟也落得如此下场,兔死狐悲之感悄然弥漫。
朱元璋的目光从天幕那行冰冷的文字上缓缓移开,并未落在近处的儿子们身上,而是越过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