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事扎实。” 阿多说。
“现在谁还讲扎实?” 张姐的声音拔高,“我儿子说找个钟点工,两小时搞定全天的活,还便宜。”
视频挂断的瞬间,阿多看见王阿姨正把擦过的玻璃杯对着光看,像在检查新摘的核桃有没有虫眼。他发动汽车,仪表盘上的时间跳成 18:47,比昨天晚了三分钟 —— 今天多核对了两份简历。
路过劳务市场,阿多放慢车速。几个农民工蹲在路灯下打牌,搪瓷缸子歪在脚边,里面的白酒剩了个底。去年讨薪的队伍里,就有这几张面孔。
“多哥!” 有人敲车窗。是老周,头发白了大半,比上次见面瘦了圈。“我找了个看仓库的活,月结,踏实。”
阿多点点头,从后备厢拿出袋苹果 —— 昨天超市打折买的,有点碰伤,不影响吃。老周接过去时,手背上的青筋像老树根,“当初要是听你的,房子还在。”
“房子还能再盖,日子还得过。” 阿多的声音平得像湖面。老周的养老项目崩盘时,曾抱着他的腿哭,说半辈子积蓄打了水漂。那时他正给女儿换尿布,温热的尿液透过纸尿裤渗到手背上,提醒他什么才是实实在在的日子。
车开到小区门口,阿多看见妻子在楼下收被子。夕阳把被单镀成金色,扬起的灰尘在光里跳舞。“今天风大,晒透了好过冬。” 妻子把叠好的被子塞进他怀里,带着阳光的味道。
阳台上的小菜园又添了新成员 —— 几株蒜苗。阿多蹲下来浇水,指尖划过叶片上的纹路,像在数女儿毛衣上的针脚。阿鲸说他活得像个老古董,不懂享受,可他总觉得,古董经得住岁月磨,就像山里的老槐树,年年发新芽。
深夜的中介微信群里炸开了锅。王胖子的恒恒单子黄了,农民工堵在公司楼下讨说法,皮特哥在群里 @所有人:“明天谁也别迟到,穿正装!”
阿多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消息,指尖在 “收到” 两个字上悬了半天。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像块冰凉的玉。
“慢工出细活,筐要经得住装,人要经得住熬。”
第二天早上,阿多是第一个到公司的。他用抹布擦干净被砸碎的玻璃门碎片,在裂痕处贴了层透明胶带,像给伤口贴创可贴。阳光透过胶带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彩虹般的光斑。
阿鲸踩着点冲进办公室,头发睡得像鸡窝。“多哥,你咋还在?皮特哥说今天放假避避风头。” 他嘴里的汉堡渣掉在地上,“我昨晚通宵打游戏,赢了两千块,顶你三天工资!”
阿多没说话,打开招聘系统。今天有个环卫工岗位要招人,雇主特意要求:“要能吃苦,不怕慢。” 他在备注栏里写:“山里来的优先,会用镰刀的更好。”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银行的短信。房贷扣款成功,余额还剩三千七百六十二块五。阿多看着那串数字,像在数仓库里的余粮,不多,但够吃到下次发薪。
楼道里传来争吵声,王胖子的哭腔混着农民工的怒吼。阿多戴上老花镜 —— 这是去年体检时配的,看近处的字得戴,就像山里的老农,年纪到了就得拄拐杖。
他慢悠悠地打印简历,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阿鲸抱着电脑躲进茶水间,阿多却想起:“麦子要经得住风吹雨打,人要受得住事急事缓。那些急着冒头的麦苗,开春一场冻就全蔫了。”
打印机吐出最后一张纸,阿多叠得方方正正,放进牛皮纸袋。窗外的阳光越升越高,照在他的工牌上,塑料外壳的划痕里,藏着五年时光的印记。
楼下的争吵声渐渐平息,像山里的暴雨过后,溪流总要慢慢归槽。阿多拿起电话,拨通了环卫队队长的号码,声音平稳得像山间的石板路:“张队,人找到了,明天就能上工。”
挂了电话,他望着窗外。写字楼的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子,和五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眼角的皱纹深了些,像被雨水冲刷多年的梯田埂。
阿多笑了笑,开始整理下一份简历。时间在键盘的笃笃声里慢慢流淌,就像山里的河,不急不躁,却从未停下脚步。他知道,那些跑得快的人或许会领先一阵,但能走到最后的,往往是懂得跟着时节走的人。
就像此刻,阳光正好,风也温柔,正是该做事的时候。
天岂中介的玻璃门还贴着透明胶带,阳光透过裂痕照进来,在地上织出张破烂的网。阿多刚把环卫工的简历塞进牛皮袋,就听见皮特哥在办公室拍桌子。
“王胖子,你把残疾人证都敢伪造?” 皮特哥的怒吼震得文件柜嗡嗡响,“民政局的电话打到我这了,说你介绍的三个‘残疾人’根本查无此人!”
王胖子的哭腔混着辩解:“那工厂就想要个减税名额,谁真要残疾人干活啊……”
阿多慢悠悠地给绿萝浇水,水珠顺着叶片滑进土里,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