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正给一个听障人士填求职表,那人用手语比划:“我会修鞋,不用假证。” 阿多在备注栏里画了只鞋,旁边标着:“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听力最好,适合出摊。”
“阿多,301 室的李总又要招人。” 阿梦把登记表拍在桌上,指甲涂着亮粉色,“这次要五个‘大学生’,其实就是去酒局挡酒,开价八千呢。”
登记表上的学历要求栏写着 “本科及以上”,但备注里用铅笔标着 “能喝半斤白酒优先”。阿多想起上周陪李总面试的女孩,刚毕业的大学生,喝到胃出血被抬进医院,工资还没拿到就先付了医药费。
“我库里没合适的。” 他把登记表推回去,笔尖在 “待处理” 文件夹上顿了顿。
“你傻啊?” 小妹翻着白眼,“随便找几个大专生冒充一下,反正李总也不看毕业证!阿鲸昨天刚成了一单,抽成够买个新手机了。”
阿多望向阿鲸的工位。那小子正对着镜子梳头发,发胶喷得像刺猬,手机屏幕上是转账成功的截图,数字后面跟着四个零。他想起山里的猴子,总爱抢游客的相机,却不知道那玩意儿摔在石头上就成了废物。
“多哥,借你的公章用用。” 阿鲸叼着油条走过来,手里捏着份劳动合同,“我帮那个酒托公司招人,合同上盖个章显得正规。”
阿多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合同里写着 “月薪两万”,却在附则里藏着 “未完成业绩倒扣工资”。他想起去年那个被骗去做酒托的姑娘,父母来公司闹时,手里的合同被皮特哥一把抢过,撕得像深秋的落叶。
“公章锁着呢。” 阿多说。
“你抽屉钥匙我见过,就挂在钥匙串上。” 阿鲸伸手就要去掏,“就盖一下,又没人知道……”
阿多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他比阿鲸高出半个头,山里人特有的骨架在衬衫里撑得笔直,像株长在石缝里的松树。
“鸭子上不了树,猴子游不了泳。” 阿多的声音不高,却让阿鲸的手僵在半空,“你手里的牌是啥样,就往啥地方打。”
办公室里突然静了,连皮特哥的骂声都停了。王胖子从办公室探出头,看见阿多钥匙串上的公章,突然想起去年讨薪的农民工 —— 那时阿多也是这样站着,不躲不闪,像块挡在溪水前的石头。
中午吃饭时,阿多被保安叫到停车场。他的宝马车身上多了道新划痕,从车门一直划到车尾,像条丑陋的蜈蚣。
“早上看见阿鲸围着你车转悠。” 保安啃着馒头,“他昨晚跟人打赌,说能让你乖乖把公章交出来。”
阿多没说话,从后备箱拿出补漆笔。这是他特意备的,就像在山里时,工具箱里总躺着修锄头的铁锉。红色的漆液顺着划痕流淌,虽然盖不住底色,却比光秃秃的铁皮顺眼。
“多哥,对不住啊。” 阿鲸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捏着包中华,“我不该划你车……”
阿多把补漆笔放回工具箱,声音平得像块石板:“我在山里养过鸭,它们看见水就扑腾,看见树就绕道。你硬把它们赶上树,不是鸭笨,是你蠢。”
阿鲸的脸涨成猪肝色,嘴里的烟卷掉在地上。阿多想起那群鸭,春天就放去河滩,秋天就赶回鸭棚,从不用鞭子抽,它们自己就知道该往哪去。
下午面试时,来了个瘸腿的男人。他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说自己能修鞋,还会补锅。阿鲸在旁边嗤笑:“现在谁还补锅啊,早该淘汰了。”
男人没抬头,从布包里掏出个破铁锅,三两下就敲得平整。阿多在简历上写:“擅长修补,适合社区便民服务点。” 他想起山里的铁匠,哪怕只剩只独眼,打出的镰刀照样能割断最粗的藤条。
下班前,皮特哥突然在大会上说:“总公司要查违规操作,这周内把假合同都销毁!”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忙乱,撕碎的文件像雪片般飘进垃圾桶。
阿鲸抱着纸箱往厕所跑,里面全是伪造的学历证。阿多却在整理档案,把每个求职者的特长都用红笔标出来:“会接生的李婶不能去做月嫂,她只懂给牛接生;能背两百斤柴的老张不能去当保安,他腿不好走不快。”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社区服务中心的电话:“阿多,你介绍的修鞋师傅太受欢迎了,能不能再找两个?”
阿多望着窗外,夕阳把写字楼染成金红色。王胖子正把一摞假合同塞进消防栓,阿鲸在厕所里哗哗地冲纸,而他的办公桌上,那些标注着红笔的简历,像副被理得清清楚楚的牌。
“我这有个补锅的,要么?” 阿多问。
挂了电话,他看见阿鲸从厕所出来,裤脚还沾着纸屑。“多哥,我可能要被开除了。” 阿鲸的声音发颤,“总公司说要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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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