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的第一步是选材。除了芦苇,陈峰还让人收集了桑树皮和旧麻线,桑树皮纤维坚韧,能让纸张更结实;旧麻线泡软后捣成浆,能增加纸的绵密感。这些原料被堆在河边的空地上,像座小山,散发着草木的腥气。
浸料的池子是新挖的,用石灰和黏土糊了内壁,防止渗水。陈峰指挥着家丁把芦苇和桑树皮切成尺许长的段,一层原料一层石灰地码进池里,最后注满洛水。"泡够四十天,"他给池边插了块木牌,上面刻着浸泡的日子,"让石灰把纤维泡软,到时候一搓就碎。"
看管料池的是从南边请来的老纸匠周伯,据说祖上三代都以造纸为生。他每天都要往池里撒些草木灰,说是能加速原料腐烂。"这就像发面,"周伯蹲在池边,用竹竿搅动着冒泡的料浆,"得让它慢慢发酵,急不得。"
陈峰常来料池边看。起初是青黄的芦苇秆,泡到二十天就变成了深褐色,用手一捏,外层的皮像烂泥似的脱落。周伯捞起一段桑树皮,在手里搓了搓,纤维丝丝缕缕地散开,像团灰白的棉絮:"快了,再等十天,就能捣浆了。"
几天后料池里的原料已经烂得能用手捏碎。家丁们用木耙把料渣捞出来,堆在石板上晾晒,水汽蒸腾中,弥漫着股酸腐的气味,惹得路过的孩童捂着鼻子跑。
"得洗三遍。"周伯指挥着用水冲洗料渣,直到流出的水变清。洗干净的料渣被装进石臼,等着捣成纸浆。石臼是新凿的,足有半人高,捣浆的木槌有三十斤重,要两个壮汉轮流抡才使得动。
陈峰让人做了个省力的木架,把木槌吊在架子上,用脚蹬着踏板带动槌头起落,效率比纯用手抡快了一倍。"这样一天能多捣两石料。"他踩着踏板示范,木槌落下时,石臼里的料渣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脚下的石板都在颤。
捣好的纸浆像团灰白色的棉絮,被倒进大木桶里,加清水搅匀。周伯往桶里撒了些滑石灰,说是能让纤维更好地结合。"这一步叫'打槽',"他用长木棍搅动纸浆,浆水在桶里转着圈,"浆要匀,不能有疙瘩,不然造出的纸会有洞。"
陈峰看着浆水里悬浮的纤维,忽然想起秦霜绣活用的丝线。"能不能加些颜色?"他问。周伯愣了愣,说可以试试用植物染色。第二天,他就让人采来茜草和栀子,熬出红、黄两种染料,加进纸浆里。染过的纸浆在桶里泛着淡淡的红或黄,像掺了花汁的湖水。
抄纸用的竹帘是最讲究的。竹丝要选两年生的淡竹,劈得细如发丝,再用丝线编织成帘,竹丝间的缝隙要均匀,才能抄出平整的纸张。周伯手里的竹帘已经用了十年,竹丝被磨得发亮,边缘却依然挺括。
"像这样,"周伯站在浆桶边,双手端着竹帘浸入浆中,再平稳地提起,多余的浆水顺着竹帘的缝隙流回桶里,帘面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纸浆,"力道要匀,快了慢了都不行。"
陈峰学着他的样子试了试,刚把竹帘放进桶里,手就抖了,提起时纸浆厚薄不均,边缘还缺了个角。"得练半个月才行。"周伯笑着接过竹帘,又抄了一张,动作行云流水,帘面上的纸浆薄得像层蝉翼。
抄好的湿纸被小心翼翼地扣在木板上,一层纸一层布地叠起来,直到叠到半人高,再用重物压上,挤出里面的水分。压好的纸坯要一张张揭开,贴在墙上晾晒。陈峰让人在纸坊的墙上糊了层光滑的石灰,这样纸干了以后容易揭下来,还不会沾掉纸毛。
阳光透过纸坊的窗棂,照在贴满湿纸的墙上,纸面渐渐由白转黄,水分蒸发时,纸页微微收缩,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周伯每天都要翻晒两次,说是能让纸张干得更均匀。"你看这张,"他指着一张染了茜草红的纸,阳光透过纸面,红色变得透亮,像块薄如蝉翼的红绸,"能用来写喜帖。"
晒干的纸还不能用,得经过砑光才会光滑。砑光用的是块光滑的鹅卵石,裹在布里,在纸面上反复摩擦。"力道要轻,像抚摸婴儿的皮肤。"周伯示范着,鹅卵石划过纸面,发出"滋滋"的轻响,原本有些粗糙的纸面渐渐变得平滑。
陈峰让人做了个木架,把鹅卵石固定在架上,像个小型的碾子,推动架子就能砑光,比用手磨省劲多了。"这样一天能砑五百张。"他推着木架来回走,纸面上的纤维在压力下变得紧实,透出温润的光泽。
最后一步是裁切。周伯用一把特制的长刀,将纸张按尺寸裁开。刀要快,下刀要准,不然会把纸裁歪。"写字的纸裁成三尺长,两尺宽,"他边裁边说,"记账的纸可以小些,省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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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纸造好那天,陈峰让人送到书房。秦霜拿起一张染了栀子黄的纸,用毛笔蘸了墨试写,笔尖划过纸面,流畅不滞,墨色均匀,比往常买的粗麻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