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起,风铃轻轻摇晃。
程牧昀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恍惚间,长廊尽头竟真的走来一个身影——月白色的马褂衬得她身姿轻快,发梢随着脚步微微晃动,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风铃上,嘴角弯起一抹清亮的笑,眼里盛着细碎的光。
“灼华……”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喉咙却被什么堵住,只剩下无声的呼吸,与心脏骤然紧缩的疼痛。
眼前的景象随着风散去,快得像一场幻觉。
他猛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的空气。
脸上忽然传来一阵痒意,程牧昀抬手去抹,触到的却是一片温热的湿意。
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你怎么了?”许积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他抬手在程牧昀眼前晃了晃,视线落在他脸上那道未干的泪痕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牧昀哭了。
这个认知让许积信心头剧震。
在他的认知里,程牧昀是铁石心肠的“杀人狂魔”,是流血不流泪的狠角色,可此刻,这个男人垂着眼,侧脸绷得紧紧的,泪痕却清晰地印在皮肤上,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玻璃。
许积信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宁愿程牧昀依旧是那副阴鸷冷漠的样子,那样他的恨意才有处安放。
可现在这副模样……倒让他那些积攒了许久的怨怼,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竟有些无从发作。
程牧昀擦去眼角的泪水,故作平静,咬紧下颌,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你爹在哪里?”
许积信皱了皱眉,从程牧昀进门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程牧昀脆弱得像个瓷娃娃,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程牧昀,你不对劲,你……”
话未说完,就被程牧昀打断:“我不宜在许家久留,见了你爹,取了灼华的遗物,我就会离开。”
许积信握紧拳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灼华的遗物都在程公馆,几乎都被烧了,许家还能有什么遗物,她又没在这里住过几天。”
程牧昀的视线扫过来,带着一股子杀气,让许积信心里一惊。
“你爹说有,总不会骗我吧?”
许积信无奈地摊开手掌,“他说有就有吧,我也不知道爹为什么一定要请你来家里。”
言外之意,就是程牧昀并不适合来家里。
程牧昀自然也知道,“我不会待太久,你带个路吧,别浪费时间了。”
程牧昀以前跟许积信说话,从来不会这么阴阳怪气,因为许积信对的许灼华来说还算是个好哥哥。
但是现在他没心思对任何人示好,这倒是引起了许积信对他的仇视。
二少爷许积信冷着脸,“跟我走吧,我爹已经等你很久了,身为晚辈,竟然还让长辈等着。”
听到这话,程牧昀自嘲般地笑了笑。
许家跟他唯一的联系已经消失了,他只想让这家人好好活着,但不接触最好,任何跟程牧昀接触过多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正厅,许识秾已坐在主位上,目光落在程牧昀身上时,眉头微蹙,随即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坐吧。”他抬手示意,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程牧昀与许积信各自落座,席间一时无话,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钻进来。
许积信扫了眼桌上的吃食,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嫌弃:“爹,不是早就让人备着了?怎么端上来的是这些东西。”
在他看来,无论程牧昀犯下多少过错,终究曾是许灼华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曾是许家名义上的女婿。
即便如今情分淡薄,设宴待客总该有个体面,可眼前这桌菜——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野菜,还有几个硬邦邦的糙面窝窝,实在寒酸得不像话。
许识秾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面色平静地开口:“这是东州惠安寺尼姑庵里的日常吃食,灼华在那里,吃了六年。”
一句话落地,许积信瞬间闭了嘴,脸上的不满僵住,化作一丝复杂的怔忡。
程牧昀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的眼神变了,那片空洞里忽然掀起波澜,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
沉默片刻,他缓缓夹起一筷子野菜,送入口中。
粗糙的纤维在齿间摩擦,带着一股生涩的土腥味,还有隐隐的酸。
咽下时,喉咙像是被细沙刮过,钝痛沿着食道蔓延开来。
窝窝头更是难以下咽,干硬的颗粒硌得舌尖发麻。
想当年行军打仗,他连草根树皮都嚼得下去,从未皱过眉头。
可此刻,这寻常的粗食却像堵在喉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