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稍纵即逝的光芒之后,他整个人的气息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同一块冰面裂开了一条细缝,透出下面流动的活水。他倏地转过头,目光炯炯,像探照灯般锁定了秦嫣凤的脸:“凤儿!”他唤了她一声,那平日里总带着点命令式口吻的粗粝嗓音,此刻竟有几分罕见的、因新想法滋生而带来的热切,“前段时间我们暂停下来的那个小作坊制衣间,这次有机会真的可以实现了。上次,是没有人愿意干,这次不缺人做事。那台缝纫机好用吗?”
秦嫣凤被他这突兀的一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嗯,你带回来的那台‘蝴蝶牌’,虽说不是新的,但还是不错的……平时就给自己和孩子们缝缝补补……”她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不明白丈夫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何突然提起这台看似无用的事。
江奔宇不等她多想,眼中那抹精光更盛:“要不……这样,”他身体前倾,一只手按在桌上,将声音压得极低,仅能让桌旁四人勉强听清,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空气中凝结成了冰珠,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咱请后面土坯房里那些手脚还灵便、还能动弹的大娘、大姐们……来帮忙做衣服?当然不是白做!暗地里来,别声张!”
他语速变快,思路显然已经清晰运转起来:“看她们能接啥活儿。剪裁拼片这些需要点本事的精细活未必行,但缝个口袋、盘个扣子、卷个边角、锁个边、扎个裤脚这种简单缝纫,熟能生巧几天就能上手!量又大,耗时间!”他目光扫过许琪和覃龙,最终落回妻子脸上,“要是她们不方便把布料针线啥的带回去做——毕竟人多眼杂!那就让她们直接来咱家里这牛棚房做!地方虽然挤点,但离她们居住的地方近,方便!点上煤油灯,大家凑在一起,小声说说话,手底下不停。做完一件,”江奔宇伸出两根手指,用力强调道,“按件算!不局限于是粮票、米、杂粮、甚至是一星半点菜油、盐巴,还是我们手头现钱……随她们自己心意挑!总归要让她们觉得,比起北峰山上刨那又苦又涩还吃坏肚子的树根,靠缝衣服这个挣口吃的,踏实!值当!”
这个提议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方才压抑的平静。
覃龙第一个反应,那对总是很沉静的浓眉立刻拧紧成了一个深刻如刀刻的“川”字。“老大,”他开口,带着一贯的谨慎,“这事儿……能成吗?用不用……先跟老村长那头通个气儿?好歹让他心里有个谱,别哪天被土坯房那边动静惊动了,他跑来查问……”在覃龙看来,擅自组织这种“小集体作坊”,风险不小。
“通个屁气!”江奔宇毫不犹豫,断然一挥手,动作干脆利落又带着几分独断专行的气势。“找他干嘛?跟他说明,他咋办?他能批条子、批公分支持这事?还是他敢顶着‘纵容包庇’的帽子支持我们?”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带着洞察和嘲讽的冷峭弧度,“他那李老头儿,就算长了翅膀飞到咱家墙头看见了,知道了,他也只会当自己瞎了、聋了、哑巴了!绝对不会承认知道一个字!”
江奔宇眼中闪过精明的算计:“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土坯房里那些逃荒过来的人一天天地没粮,那是压在他心窝子上喘不过气的石头!他愁得头发白就是为这个!没法子可想!他巴不得有人悄没声儿地替他挪开几块石头,替他分担点要人命的担子呢!他感谢咱们都来不及!只要我们做的不惊天动地、招摇过市,他就是咱们暗地里最大的‘保护伞’!心里不知多念我们的好呢!”这番话,把老村长矛盾、无奈、又不得不默许的微妙心态点得清清楚楚。
他话锋一转,那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了覃龙脸上:“至于那些还有把子力气、年纪不算太大、还能干点体力活的男人……”他稍稍加重了“男人”二字,“正好!一并给他们找点出路!龙哥你,”他指向覃龙,下达指令,“私下里放出风去——说我这边盖新院子,正缺人手!愿意来的,算‘帮工’!活儿不白干!甭管是搬砖、和泥、递瓦、拉大锯出力气,干一天,照样结算一天!或是给粮,或是给点现钱,明码标价!”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是公开地“以工代赈”,用合法的名义转移风险、收买人心。
“老大,这事儿……”覃龙愣住,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虎哥那边挖地基、砌墙、上梁,不是已经带了三十来个精壮后生了吗?都挤在一块儿,活儿快干完了呀!还……还要加人手?再加人往哪儿放?干啥活?”他有些懵了。虎哥那支队伍已是精挑细选、磨合已久的精锐,足以应付新房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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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奔宇瞪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你脑子怎么还没跟上趟”的无奈,但立刻耐心地解释道:“不是加到虎哥那头去!那地做事的人都是本地人,再说活也快干得差不多了。我说的是——蛤蟆湾山谷那块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