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答孙乙涵的声音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皱过眉头的悍将,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溢出。
整个大厅死一般寂静。方才的喧嚣、欢庆、酒肉的香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那些正在大口吃肉的战士,动作僵在半空,嘴里的食物变得苦涩难咽。墨罕等人脸上的笑容凝固,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沉痛。田泽生也放下了筷子,脸色凝重。
顾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刚刚还沉浸在妻儿得救的巨大喜悦中,还沉浸在兄弟们平安归来的欣慰里……却忘了,这份“平安”,是建立在何等惨烈的牺牲之上!
扎木合……那个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射箭百步穿杨的小伙子……
巴沙……憨厚老实,力气最大,总说自己要娶草原上最美的姑娘……
阿古达木……乌恩其……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此刻在顾远脑海中无比清晰地闪过,然后……轰然碎裂!变成冰冷的、无法挽回的名字!
为了救他的清洛,为了救他的孩子……这些忠诚的族人,这些正值壮年的勇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倒在了风雪弥漫的千里路途上!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他们也有父母在草原上翘首以盼,也有妻子在帐中等待归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儿女!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感激、以及无边无际的罪恶感和痛楚的洪流,如同失控的野马,瞬间冲垮了顾远的心防!他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双手死死抓住桌案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不至于倒下。
他为了自己的妻儿活命,却让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踏上了死路!
“族长……”乞答孙乙涵看着顾远痛苦的样子,心中更加悲恸。
顾远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泪水,那目光里充满了沉痛和决绝。他一把推开桌子,踉跄着走到乞答孙乙涵面前,伸出颤抖的双手,用力将这个忠诚的部下从地上扶了起来。
“不!乙涵!是我的错!是我顾远的错!”顾远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刻骨的自责,“是我……是我把你们……推上了那条死路!是我……为了救自己的妻儿……害死了我们的好兄弟!”
他环视着厅内所有沉默的羽陵战士,目光扫过每一张悲痛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重的承诺:
“死去的兄弟,都是我羽陵部的英雄!是我顾远永世的恩人!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家人,就是我顾远的家人!”
“传我族长令!”顾远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大厅中炸响:
“即刻飞鹰传书金牧!扎木合、巴沙、阿古达木、乌恩其……所有为护送田先生而战死的兄弟,家中若有父母,族里奉养至终老!每月供给双倍于族老的肉食奶食!四季衣裳,由族中最好的皮匠缝制!若有妻儿,其妻视同我顾远之嫂!其子视同我顾远之子侄!族中最好的草场,划归其家放牧!最好的老师,教导其子读书习武!直至其子成年,能撑起门户!所有抚恤,牛羊、皮货、金银,按部族阵亡头领的三倍!不!五倍发放!由金牧亲自督办,即刻执行!若有半分克扣,族规处置!”
“活着回来的兄弟!”顾远的目光转向那八十多名战士,眼中是深深的感激和愧疚,“每人赏黄金百两!上等战马三匹!精钢弯刀一柄!上好皮裘三件!牛羊各五十头!此乃我顾远石洲私库所出!稍后便由佳俊登记发放!”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重:“还有那些……跑死的战马!它们也是功臣!是救了我妻儿的恩马!它们的骸骨……若有寻回,厚葬!寻不回……就在它们倒下的地方,立碑!刻上它们和它们主人的名字!让后来人知道,这里躺着的,是我羽陵部的忠魂烈马!”
“族长!” “族长!” 厅内所有的羽陵战士,包括乞答孙乙涵,再也忍不住,齐刷刷跪倒一片!这一次,不再是请罪,而是感激!是忠诚!是发自肺腑的认同!顾远族长没有忘记死去的兄弟!没有辜负活着的勇士!他给了死难者最高的哀荣和最坚实的保障!给了生还者最丰厚的回报!跟着这样的族长,刀山火海,值了!
“都起来!起来喝酒!吃肉!”顾远抹去脸上的泪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里,却带着无法抹去的沉重,“今日……本该是欢庆的日子!死去的兄弟若在天有灵,也必不愿看到我们在此悲泣!他们要看到我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要看到我们羽陵部的汉子,永远挺直脊梁!来!端起碗!为了活着的!也为了死去的!干了这碗酒!愿长生天保佑我羽陵古日连两部,人丁兴旺,永世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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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
“长生天保佑羽陵!保佑古日连!”
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