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给我用最好的药!最贵的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但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若是清洛和孩子有半点闪失……你们,”他目光扫过刘郎中和王产婆惊惧的脸,“还有这石洲城所有挂着‘医’字招牌的废物!一个都别想活!我要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那森然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冻结了暖阁内的空气。刘郎中和王产婆吓得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连声应着“是是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更加拼命地忙碌,只是那动作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顾远吼完,胸中那股暴戾之气并未消散,反而化作更深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他重新低下头,看着怀中痛得几乎失去意识的妻子,所有的狠厉瞬间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和哀求。他俯下身,滚烫的额头抵着乔清洛冰凉汗湿的鬓角,声音哽咽,破碎不成声:
“清洛……撑住……求你……再撑一撑……救你的人……就快到了……长生天在上……求你……再等等……等等他们……”
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赤红的眼角滑落,滴在乔清洛苍白的脸颊上,混入她的汗与泪之中。
同一时间,在远离石洲千里之外的辽东边缘莽莽雪原与燕山余脉的交界处,一支小小的马队正以近乎自杀般的速度疯狂奔驰。
为首者正是乞答孙乙涵,这个顾远麾下以悍勇和坚韧着称的羽陵部悍将。他脸上覆着一层厚厚的冰霜,眉毛和胡须都结成了白色的冰凌,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风雪弥漫、崎岖难辨的山路。他座下的战马口鼻喷着浓烈的白气,每一次奋力跃起,都带着肌肉撕裂般的颤抖。
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一个身形相对臃肿、裹在厚厚皮袍里的青年。正是田泽生。他脸色冻得青白,嘴唇干裂出血,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被甩下马背。但他那双掩藏在风帽下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和专注,紧盯着前方,对周遭的严寒和疲惫似乎毫无所觉。
而在这支百人羽陵精锐的两翼和后方,如同铁灰色的幽灵,沉默地拱卫着另一支两百人的骑兵。他们装备更为精良,甲胄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旗帜上是象征契丹王庭的狼图腾。为首的一名将领,名叫萧斡里剌,正是耶律德光的心腹。他面容冷硬,目光如电,不断扫视着前方的乞答孙乙涵和田泽生,以及周围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他们离开契丹部族已经整整十天。十天里,这支混杂的队伍如同一支离弦的死亡之箭,贯穿了风雪、山川、密林和荒原。
“绕开!前面是卢龙军刘守光的巡哨范围!从左边断崖下切过去!”乞答孙乙涵嘶哑着喉咙吼道,声音在狂风中几乎被撕碎。前方隐约可见一处隘口,有简陋的寨墙和模糊的人影晃动。
队伍毫不犹豫地转向,冲向左侧那道近乎垂直、布满嶙峋怪石和积雪的陡峭山坡。战马嘶鸣着,打着滑,铁蹄在冰雪覆盖的岩石上迸出刺眼的火星。一个羽陵部的战士连人带马失足滚落深涧,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呼便被风雪吞没。乞答孙乙涵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将马鞭狠狠抽在自己坐骑的臀上,咆哮着:“冲上去!别停!”
田泽生死死抓住缰绳,指甲抠进了掌心,身体紧贴马背,感受着身下这匹通灵性的畜生每一次惊险的腾跃。他胃里翻江倒海,骨头像散了架,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快!再快一点!石洲!那个垂危的产妇和腹中挣扎的双胎!
进入太行山脉的腹地,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成狂暴的白色漩涡,能见度不足十步。山路早已被深雪掩埋,辨不清方向。队伍只能依靠乞答孙乙涵模糊的记忆和老猎户的直觉,在绝壁与深谷间摸索前进。
“头儿!黑子的马……不行了!”一个羽陵战士带着哭腔喊道。只见他旁边一匹健硕的黑马,口鼻喷出的不再是白气,而是带着血沫的红雾,前腿一软,悲鸣着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无法站起。那战士红着眼,狠狠心,一刀割断马鞍上的重要行囊背在自己身上,徒步踉跄着跟上队伍。
“丢下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干粮、水和药囊!”乞答孙乙涵的声音冷酷如铁,“人!必须给我活着到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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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驿站成了救命稻草,但也成了萧斡里剌眼中潜在的节点。每一次换马,他都亲自盯着,确保羽陵人没有暗中传递任何可疑信息。他看着乞答孙乙涵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看着田泽生即使疲惫欲死,下马时第一件事也是检查随身药箱的专注,心中的疑虑如同冻土下的暗流,始终未曾消减。顾远……如此大动干戈,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第十三天黄昏,当巍峨的石洲城廓终于在漫天风雪的地平线上显露出模糊而坚硬的轮廓时,整支队伍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人困马乏,半数以上的战马在最后这段冲刺中力竭倒下。剩下的马匹,包括萧斡里剌自己的坐骑,也都口吐白沫,浑身被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