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刺目的火焰腾空而起,瞬间将那模型吞噬!赤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象征生牛皮的厚实皮革,黑烟滚滚冲天,灼人的热浪裹挟着焦臭气味猛地扩散开来,逼得近前几个年轻将校连连后退,脸上戏谑的笑容瞬间凝固,只剩下满眼的惊骇。
徐晃放下弩机,花白的须发在热风里拂动。他看也没看那熊熊燃烧的模型,只抬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几点滚烫桐油,混着汗水,在沟壑纵横的脸上留下几道污浊的油痕。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震惊的脸,声音不高,却压过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火攻?火攻也得找对地方!罐子碎了,油泼上去,引信点着了,这才叫火!不是举着火把冲上去送死!”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记住!截粮,截的是敌之命脉!是断其生路!无论他车裹铁甲还是覆生牛,只要是人推马拉,就有软肋可寻!车轴,轮毂,挽马的缰绳要害……打蛇,要打七寸!”话音落处,校场上唯有火焰燃烧的爆响和年轻将官们粗重的呼吸声。
当夜,洛阳将军府邸深处。烛火在青铜灯台上不安地摇曳,将徐晃伏案的身影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在身后挂着的陈旧铠甲上,仿佛一个沉默的守护之灵。案头堆满了散乱的竹简与帛书,墨迹犹新。他正一笔一划,极其缓慢地修订着那部凝聚了半生心血与无数袍泽性命的《辎重考》。烛泪无声滚落,一滴,又一滴,恰好滴落在案头静静摆放的那枚“界徐晃”身份牌上。温热的蜡油沿着冰冷的金属牌面缓缓流淌,恰恰浸润过牌面上那两个古朴有力的篆字——“截辎”。
刹那间,那两个字在烛光与蜡泪的映照下,竟似活了过来,流转着一层幽微而执拗的光晕,直直刺入徐晃眼底。
他执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浓墨“啪嗒”滴落在雪白的绢帛上,迅速洇开一团乌黑。窗外,不知何时起了西风,呜咽着穿过庭院的老树枯枝,发出鬼哭般的哨音。那风里,竟卷挟着一缕极其遥远、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熟悉的气味——那是混合着陈年灰烬焦糊的绝望气息,仿佛还掺杂着汉水江畔永远散不尽的、带着鱼腥和水草腐败的潮湿雾气。
这风,这气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沉重的那扇门。
眼前摇曳的烛火骤然扭曲、变形、放大……恍惚间,灼目的火光冲天而起,映亮了半个漆黑的夜空!不再是小小的校场模型,而是延绵无尽、堆积如山的真正粮屯!乌巢!巨大的“袁”字帅旗在火海中痛苦地蜷曲、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像垂死巨兽最后的哀嚎。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刀剑撞击的刺耳锐响、垂死者的凄厉惨嚎、战马惊恐的嘶鸣……无数声音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狠狠冲撞着他的耳膜。浓烟滚滚,辛辣刺鼻,熏得人眼泪直流,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滚烫的刀子。热浪灼烤着皮肤,铠甲下的单衣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公明!左翼!左翼有股悍兵冲粮车去了!”一个浑身浴血、看不清面目的偏将嘶吼着,声音在喧嚣中几不可闻。
徐晃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汗混合物,视线一片猩红。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手中那柄陪伴他多年的榆木大斧早已砍得卷刃,斧柄上缠着的布条被血和汗浸得沉甸甸、滑腻腻。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已驱动着他,像一头发狂的犀牛,朝着左翼那处被袁军精锐撕开的缺口猛撞过去!每一步踏下,脚下都是粘稠的血泥。
“挡我者死!”他咆哮着,榆木斧带着千钧之力横扫而出,骨骼碎裂的声响令人牙酸。腥热的液体溅了他满头满脸。混乱中,他似乎听到一个尖锐得意的声音在火光那头叫嚣:“阿瞒若无我,焉得入此门?”(许攸经典台词)那声音充满了倨傲与贪婪,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膜。
徐晃咬碎了牙,口中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只有一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上:烧!烧光!一粒米也不能留给袁本初!他撞开挡路的躯体,扑到一辆满载粮袋的大车前,用卷刃的斧头疯狂劈砍着捆绑的绳索,同时嘶声大吼:“火把!火油!快!”
周围的曹军士兵如同扑火的飞蛾,将蘸满油脂的火把、简陋的陶罐火油不要命地掷向粮车。火焰轰然升腾,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粮袋,发出更加猛烈的爆燃声。火光映照着徐晃狰狞如鬼的面容,也映照着他眼底深处那焚尽一切的疯狂。
“徐公明!你毁我根基!!”一声凄厉怨毒到极点的怒吼穿透火焰传来,是淳于琼?还是谁?徐晃根本无心分辨。他拄着斧柄,在灼人的热浪中剧烈喘息,肺部火烧火燎。目光所及,只有一片焚天的火海,还有火海中无数扭曲奔逃、最终被烈焰吞噬的身影。胜利的滋味,第一次混杂着如此浓烈呛人的焦臭与……死寂。
“将军?徐将军?”
一个带着惶恐的年轻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耳边响起,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那焚天火海的幻境。
徐晃猛地一颤,仿佛从深水中挣扎出来,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依旧是将军府的书房,烛火昏黄,灯芯偶尔爆开一朵细小的灯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