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声短促轻佻的笑打破了武库的沉寂。徐晃头也未抬,指间的动作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老爷子,这都啥年月了,还抱着这榆木疙瘩当宝贝?”不远处,一个刚分派来看守武库的新兵蛋子抱着长矛,斜倚在堆满崭新弩机的木架旁,脸上满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戏谑,“火油罐子一烧一大片,霹雳车一砸一座营,谁还稀罕摸黑去截那点子粮草?费力不讨好!”
徐晃依旧沉默着。他布满沟壑的眼皮低垂,目光沉沉地落在榆木斧柄上最下方那道颜色最深的布条上——那是延津,是袁绍大将文丑的人头祭奠了他的粮车。新兵的话像蚊蝇嗡嗡,不值一哂,可这嗡嗡声里裹挟的,却是整个时代车轮隆隆碾过的喧嚣,不容置疑地宣告着旧日荣光的黯淡。他指尖发力,将那布条捻得更紧了些,粗粝的麻布纹理深深嵌入老茧。
突然,一阵急促如骤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狠狠砸碎了武库的沉滞。紧接着,武库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一股蛮横巨力从外面猛地踹开!门板轰然撞在墙上,震得顶梁扑簌簌落下陈年的积灰。一个风尘仆仆、脸上沟壑被黄土填满的驿卒几乎是滚了进来,嘶哑的嗓子扯破了音:“陇西!陇西八百里加急!蜀军……蜀军新造粮车!轮裹铁甲,厢覆生牛皮,寻常火箭、铁蒺藜……根本奈何不得!”
“什么?!”那倚着木架的新兵骇然失声,手中长矛“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徐晃猛地抬起了头。满头华发在门外涌入的刺目天光下,竟似根根银针般炸起,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出两点逼人的寒芒。他豁然起身,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个迟暮老人,膝上那柄沉重的榆木大斧被他单手抡起,裹挟着积压已久的怒火与破开一切的决绝,化作一道沉重的灰影,朝着厅中那张巨大的沙盘模型狠狠劈下!
“喀嚓——轰!”
木屑、碎石、代表关隘营垒的土块模型四散纷飞!沙盘瞬间被狂暴的力量从中劈裂,露出狰狞的断口。
“传令!”徐晃的声音如同生锈的刀锋在磨石上刮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铁腥气,震得整个武库嗡嗡作响,瞬间压下了所有惊疑的低语,“多备铁蒺藜!要带倒钩刺的!专扎他那裹铁皮的硬车轴!”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沙盘,如同鹰隼盯死了猎物,“火攻?哼!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车轴一断,再硬的乌龟壳,也成了地上爬的死物!”
命令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空气。整个洛阳武库瞬间被点燃,从死寂的沉眠中惊醒,化作一座喧嚣沸腾的熔炉。沉重的铁料被赤膊的匠人喊着号子拖拽,通红的炉火舔舐着铁砧,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密集如雨点,火星四溅。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铁腥味和汗水蒸腾的气息。徐晃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矗立在这片汹涌的激流中央。他不再看那柄倚在墙角的榆木旧斧,布满老茧的大手,却一遍遍用力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那枚“界徐晃”身份牌,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上面“截辎”二字仿佛透过皮肉,滚烫地烙进了骨血里。那是他的宿命,也是他未曾熄灭的战魂。
数日后,洛阳西郊校场。黄尘被风卷起,扑打着场边猎猎作响的各色旌旗。几辆精心仿制的蜀军新式粮车模型,如同披覆着生牛皮的铁甲巨兽,在场地中央狰狞地卧着。一群年轻将校围在徐晃身边,目光都聚焦在他粗糙的大手上——那双手正异常灵活地拆解着一架精良的连弩机括。
“将军,”一个面皮白净、甲胄锃亮的年轻校尉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小声嘀咕,“这连弩劲道,怕是射不穿那生牛皮吧?咱库里有新到的猛火油柜……”言下之意,不言自明:老法子过时了。
徐恍若未闻,布满老人斑的手指稳稳拈起一个特制的陶罐,那罐子口小肚大,封口处缠着浸透桐油的麻布。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罐子卡进改装好的弩槽内,动作精准得如同老匠人镶嵌最珍稀的宝石。弩臂被吱呀呀地绞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蓄积着致命的力道。
“这老……”那年轻校尉嘴角撇了撇,剩下半句“古董”还没溜出牙缝——
“嗖——轰!”
一道黑影离弦而出!刹那间,那黑影精准无比地撞在百步外一辆粮车模型的侧厢上!脆响声中陶罐粉碎,里面粘稠刺鼻的猛火油猛地泼溅开来,几乎同时,罐口那燃烧的油布引信点燃了泼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