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在多特蒙德的老工业区,车窗外的高炉群在夜色里像沉睡的巨兽,塔吊的探照灯偶尔扫过车身,在真皮座椅上投下晃动的光。唐·本杰明靠在椅背上,看着「老矿灯」酒吧的霓虹渐渐远去,钢铁厂的烟囱还在冒着淡淡的白烟,像鲁尔区未熄的呼吸。
「回酒店?」杰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后视镜里映出他专注的侧脸,「艾娃订的『钢铁城堡』酒店,以前是矿主的别墅改造的。」
「嗯。」唐·本杰明闭着眼,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笔记本,伊莎的字迹带着钢铁的硬朗,「离机场近吗?」
「足够赶明天下午的飞机。」杰森转动方向盘,车拐进一条种满椴树的小路,「酒店的总统套房在塔楼里,能看见整个工业区的夜景。」
「钢铁城堡」酒店的大门是用废弃的铁轨焊接的,门柱上镶嵌着巨大的齿轮,转动时发出「咔嗒」的声响,像老煤矿的升降机。门童穿着复古的矿工制服,戴着安全帽,接过他的外套时动作恭敬得像在搬运珍贵的钢锭。大堂的穹顶是玻璃和钢铁的结合,悬挂着盏用高炉零件改造的吊灯,灯泡像熔化的铁水般泛着橙光。
「唐先生,您的塔楼套房在三楼,需要乘老式升降机。」前台经理躬身引路,他的领带上别着枚小高炉造型的领针,「保镖的房间安排在一楼,就在升降机口,有任何情况可以随时拉动矿灯警报——这是以前矿主的安全设计。」
升降机是铸铁的,内壁贴着19世纪的矿图,上升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老矿工在哼歌。唐·本杰明看着数字从「1」跳到「3」,想起米歇尔说的,冰岛的酒店房间有地热供暖,「到时候我们可以光脚踩在地板上,像踩在火山岩上。」
推开套房的门,巨大的钢铁落地窗正对着鲁尔区的工业区,夜色里的高炉群像沉默的军队,塔吊的探照灯在云层上投下移动的光斑。客厅的墙壁是裸露的红砖,挂着幅巨大的《鲁尔河航运图》,图上的货轮正将钢铁运往汉堡港,与他口袋里的船锚钢笔形成奇妙的呼应。
他脱下西装扔在皮质沙发上,解领带时动作有些晃——八杯「矿工黑啤」的后劲终于涌上来。走到吧台前,倒了杯冰水,冰块碰撞的声音在钢铁结构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冰锥砸在钢板上。
手机响了,是米歇尔发来的视频请求。他接起时,屏幕上出现她在酒店的样子,正对着镜子试穿冲锋衣:「喝了多少?眼睛都红了。」
「没多少。」唐·本杰明笑着举了举水杯,「早就换成水了。」他把镜头转向窗外,「我住的酒店能看见整个工业区,高炉像巨人一样。」
「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别迟到。」米歇尔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知道了。」他看着屏幕里她整理冲锋衣拉链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酒吧的喧嚣像场工业噪音,此刻才终于回归寂静,「你明天上午的事顺利吗?」
「放心,老熟人了。」米歇尔打了个哈欠,「快去睡吧,钢铁厂的夜景再好看,也没有你的觉重要。」
挂了电话,套房里又恢复了钢铁特有的寂静。唐·本杰明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高炉的指示灯闪烁,像老矿工在井下点的矿灯。鲁尔河的夜色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货轮的汽笛声偶尔传来,悠长得像钢铁的叹息。
他忽然想起克拉拉愤怒的眼神,想起索尼娅不羁的笑,想起伊莎硬朗的字迹。她们像鲁尔区的钢铁,炽热、直接,却也有着金属的脆弱——被拒绝时会生锈,被忽视时会冷却。而他的航程,早已注定要驶向更广阔的海洋。
洗漱完毕,唐·本杰明躺在巨大的床上,床垫是用记忆棉和弹簧混合制成的,柔软中带着钢铁的支撑力。他把伊莎的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封面朝上,「钢铁与酒的夜晚」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冰岛会是什么样子?他想。应该比鲁尔区的煤烟更干净,比钢铁厂的铁水更纯粹,像米歇尔眼睛里的光。
窗外的高炉指示灯还在闪烁,像在为他守夜。唐·本杰明闭上眼睛,酒精的余韵带着他坠入梦乡,梦里有港口的吊机,还有米歇尔对着他笑的样子。
套房里,卡特和杰森靠在沙发上,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塔楼套房的灯光熄灭后,他们才稍微放松了些,低声交谈着明天的航班信息,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了楼上的梦。
鲁尔区的夜色还很长,但属于唐·本杰明的这一段,已经在钢铁酒店的寂静里,画上了一个带着金属质感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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