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地图上关中平原那片被捻军蹂躏的区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洞穿迷雾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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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宗禹!他以为他还在豫、皖平原,可以来去如风?错了!这关中,就是本督为他选定的坟场!八百里秦川,看似平坦,实则河网纵横,塬梁密布!他的骑兵,跑不开!本督要让他这头野马,陷进泥潭里!”
他猛地转向王德榜,语速快如连珠:“德榜!传令各州县:一,坚壁清野!凡捻匪可能流窜之区,粮秣、牲畜、柴草,能藏则藏,不能藏则焚!水井填塞(留暗记供我军使用)!务必使捻匪所过之处,如入死地,片草难得!二,广布眼线!悬重赏,收买熟悉本地路径之民人,充作向导、探子!我要那张宗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三,严令地方团练、驻防营汛,依托城寨,固守待援!无本督将令,擅离城寨追击者,斩!保存实力,消耗贼寇锐气!”
“标下遵令!” 王德榜精神一振,大声应诺。
左宗棠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手指沿着泾河、渭河等水道缓缓移动,最终在几个关键的渡口、隘路位置重重敲击:
“急报蒲城、富平、三原、泾阳、高陵诸县:死守城池!本督援兵,不日即至!告诉他们,守住了,就是首功!待我——”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决战,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待我粮秣充盈,后顾无忧,三路合围之势已成,便是雷霆天降,尽灭此獠之时!让张宗禹,再逍遥几日!本督要他的人头,连同他的数万精骑,一个不留,尽数埋在这八百里秦川之下!”
这番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压抑的书房。
跪地的幕僚忘了哭泣,众人眼中的焦虑,渐渐被一种震撼和将信将疑所取代。
左宗棠那瘦削的身影在烛光下,仿佛蕴藏着移山填海的力量。
他不再看任何人,重新坐下,拿起笔,蘸饱了浓墨,在那份蒲城急报的空白处,力透纸背地批下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忍辱待机,大局为重!坚守待援!左。”
墨迹淋漓,带着一股肃杀决绝的寒气,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为酷烈的风暴。
同治七年的春天,脚步蹒跚地踏入了关中平原。
然而这片孕育了周秦汉唐辉煌的土地,此刻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左宗棠的“锁链”越收越紧,关中腹地,正上演着一场无声却残酷的博弈。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从西安总督行辕发出,迅速传遍渭河两岸的州县、村落。
坚壁清野,这个古老而残酷的战术,被左宗棠赋予了新的、更加彻底的执行力度。
通往可能遭袭区域的官道上,再也见不到运粮的车队。
曾经熙攘的乡间集市,变得门可罗雀,一片死寂。
田野里,本该春耕的农夫不见了踪影。一袋袋来不及运走的粮食,被倒入深坑,泼上火油,付之一炬,腾起的滚滚黑烟,如同大地绝望的哀嚎。
村口的水井,被巨大的磨盘或填满巨石彻底封死,只在隐秘处留下只有本地人才能辨识的暗记。
来不及转移的牲畜,老弱的被宰杀腌制,健壮的则被驱赶着,跟随惶惶不安的村民,逃向附近有城墙保护的县城,或是藏入深山老林的废弃堡寨。
来不及带走的草料、柴禾堆,也被点燃,熊熊火光映照着村民含泪而又麻木的脸庞。
昔日炊烟袅袅的村庄,变成了一座座空寂的废墟,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春风中呜咽。
西捻军张宗禹部,这支曾经纵横中原、来去如风的铁骑洪流,一踏入关中腹地,便立刻尝到了左宗棠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泥沼”滋味。
战马打着响鼻,焦躁地刨着蹄下干硬的黄土。
骑兵们勒住缰绳,茫然四顾,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空无一人的村落。
倒塌的房屋,焦黑的梁柱,散发着呛人的烟味。
水井被封得严严实实,任凭战马如何嘶鸣,也得不到一滴水解渴。
田野荒芜,找不到一束可以喂马的干草。原本期望能“因粮于敌”、就地补充的算盘,彻底落空。
“他娘的!见鬼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捻军小头目狠狠啐了一口,望着死寂的村落,眼中满是暴躁和不解,“人都死绝了?粮呢?水呢?”
“大哥,这样下去不行啊!马都跑不动了!” 旁边的骑兵看着自己坐骑干裂的嘴唇和塌陷的肚腹,忧心忡忡。
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每当他们试图向某个看似有机可乘的县城发动攻击,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慌乱和溃散,而是异常顽强的抵抗。
城头上,旗帜虽然五花八门(地方团练、绿营残兵、临时组织的民壮),但防守却异常坚决。滚木礌石如雨点般落下,简陋的土炮轰鸣着喷出铁砂,虽然杀伤力有限,却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