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七里岗?”彭毓橘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
根据战前部署,东南方向并非主要战场,也非捻军预设的溃逃路线。
这溃散的捻骑,是大队的前哨?还是被打散的零星残部?若是大队,郭松林那边为何毫无预警?若是残部,又岂容其轻易溜走,日后必为祸患?
他心中疑虑重重。连日来淮军指挥部对湘军情报的刻意忽视和模糊指令,让他如同行走在迷雾之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麾下这些沉默的、等待命令的子弟兵。
他们眼神疲惫,却依旧带着信任。派大队前往?
万一情报有误,擅离防区,贻误战机,这责任……郭松林正愁找不到把柄!况且,若真是大队捻匪,自己这点兵力,贸然撞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思虑再三,他做出了决定。“传令各营,严守阵地,不得擅动!”
彭毓橘沉声道,“刘哨官,点二十名精骑,随我前去七里岗哨探!弄清虚实,速去速回!”
“大人!不可!”营务官和几名老营官闻言大惊,连忙劝阻,“您身为主将,岂可轻涉险地?派几个得力斥候去便是了!”
彭毓橘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斥候回报,语焉不详。此等关头,非我亲去不能明断!尔等守好营盘,若见烽火或闻铳响示警,速来接应!”
他深知,只有自己亲自去,才能最快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他解下厚重的披风,只穿一身轻便的锁子甲,翻身上了一匹最为神骏的枣骝马。
二十名剽悍的亲兵骑兵也迅速上马,紧跟在彭毓橘身后。
这队轻骑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脱离了大部队,朝着东南方向那片被低矮丘陵和初生芦苇遮蔽的七里岗河滩,疾驰而去。
马蹄踏在雨后湿润松软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溅起点点泥浆。
风迎面扑来,带着河滩特有的水腥气和芦苇新叶的微涩气息。
七里岗。一条蜿蜒的无名小河在此处拐了个弯,形成一片开阔的滩涂。
河滩上遍布卵石和松软的泥沙,两岸长满了茂密的、一人多高的新生芦苇,在春日的微风中摇曳起伏,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将河滩的实景遮掩得严严实实。
四周是起伏平缓的土丘,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水流声。
彭毓橘勒住马缰,停在河滩外一处稍高的土丘上。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这片看似平静的区域。
河滩上,确实散落着一些杂乱的马蹄印和车辙印,一直延伸到芦苇荡深处,看起来像是刚留下不久。
空气里,除了水腥和青草味,似乎还隐约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那是捻军惯用的劣质土烟气味!
“有古怪!”他心中警铃大作。
这痕迹太新,太集中,不像溃散,倒像是……故意留下的诱饵!
而且,这死一般的寂静,连鸟雀的叫声都听不到,透着反常的杀机!
“撤!”彭毓橘当机立断,猛地一拨马头,厉声喝道,“立刻撤回大营!”
然而,为时已晚!
就在他拨转马头的瞬间,死寂被彻底打破!
“呜——呜——呜——”低沉而凄厉的牛角号声,如同鬼哭,骤然从四面八方、从每一片芦苇荡、每一座土丘背后冲天而起!
那声音凄厉绵长,瞬间撕碎了河滩的宁静,震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咻咻咻——!”刺耳的破空声密集响起!无数箭矢,如同骤然腾起的死亡蝗群,从两侧茂密的芦苇荡深处,从前方土丘的背面,带着尖锐的呼啸,铺天盖地攒射而来!
箭镞在春日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瞬间笼罩了彭毓橘和他身边那二十名亲兵!
“有埋伏!保护大人!”亲兵队长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训练有素的亲兵们反应极快,纷纷策马向彭毓橘靠拢,同时挥舞兵器拨打雕翎。
然而,箭矢太密!太突然!距离太近!
“噗!”“噗嗤!”“啊!”利刃穿透皮肉、骨骼的闷响和士兵中箭的惨叫声瞬间交织在一起!血花在阳光下迸溅!
数名亲兵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栽倒!彭毓橘的枣骝马也被数支重箭射中脖颈,悲嘶一声,人立而起,将他重重掀落马下!
彭毓橘在地上一个翻滚卸力,刚要跃起,“嘭!”一声闷响,一支粗大的弩箭狠狠钉穿了他左腿的小腿肚!剧痛钻心!他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抬眼望去,心彻底沉入冰窟!
芦苇剧烈摇晃,土丘后烟尘腾起!无数头裹红巾、身穿杂色短褂的捻军骑兵和步卒,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恶鬼,狂呼乱叫着冲杀出来!他们手中的马刀、长矛、钩镰枪、抬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凶光!
喊杀声、马蹄声、号角声,汇成一股毁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