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兮端着药碗进来时,百里兴安正伏在案前批奏折,朱笔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落,她走近了才看清,他的眉头紧锁,额角渗着细汗,左手正按在胸口。
“陛下!”她慌乱将药碗放下,伸手抽走他手中的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该喝药了。”
百里兴安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婉兮怎么亲自来了?是怕我不喝药不成?”
“若臣妾不来,陛下又要拖到药凉了。”杨婉兮试了试碗的温度,递到百里兴安的手边,“趁热,臣妾就是怕您不喝药,专门来盯着您的。”
百里兴安接过药碗,手碰到杨婉兮的手指感受到凉意,放下药碗,握住她的手腕:“手怎么这么凉?”
“外头忽然下雪了,墨香带了暖炉的,我看快到了,便没有用。”她任由百里兴安捂着,另一只手从墨香手上接过暖炉,“倒是陛下,批折子连炭盆都不点,虽然养心殿地龙很旺,但太医说过……”
“我知道了。”百里兴安笑着打断杨婉兮,仰头将苦药一饮而尽,立刻被苦得皱起脸,杨婉兮早有准备,从全喜儿手上拿过蜜饯塞进他嘴里。
“甜吗?” 杨婉兮笑着说。
“甜的。”百里兴安刚说完,就听到窗外传来瑾珩和瑾年的笑声,两人转头望去,只见百里瑾珩正拉着妹妹百里瑾年在雪地里跑,后面跟着追过去的百里执疏,萧华昭站在廊下呵着白气跺脚:“两个小祖宗!回来!别吵到你们皇伯伯了,脱掉狐裘是要进殿,不是让你们跑去雪地的!”
杨婉兮扑哧一笑:“昭昭这当娘的人了,还和孩子似的。”
百里兴安望着窗外,感慨的道:“我跟你以前,不也总这么带着执疏这么玩雪吗?你嫌冷,只愿意站在廊下看我们。”
“那是执疏太皮了……父皇和母后气的不想理他,刚好咱俩撞上了。”杨婉兮想起来那时候也笑了起来。
永仁十五年春
太医院院判跪在殿内已经半个时辰了。
“陛下这几日咳血之事,为何瞒着本宫?”杨婉兮攥紧帕子,指节发白的质问道。
百里兴安靠在榻上,轻声道:“是我不让说的,怕你担心。”
“陛下!”她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低落下来,“您答应过臣妾……”
“婉兮。”百里兴安伸手拉杨婉兮坐下,“别生气了,你看。”
他从枕下取出一卷画轴,展开来,是年轻时的杨婉兮在东宫桂树下酿酒的模样,裙角沾着落花,笑得明媚。
“记得吗?刚成婚那年你说要学酿酒,结果把御膳房的糯米糟蹋了大半。”
杨婉兮眼眶发红:“陛下现在还有心思说笑……故意转移话题是不是?逃避被骂的风险……”
“我只是想着……”他轻咳两声,“瑾珩都到了习字的年纪了,执疏像他这么大时,是我手把手教他写的《千字文》。”
杨婉兮轻轻握住百里兴安的手:“陛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亲自教瑾珩,教瑾年,将来……还要教昭昭和执疏的孙儿。”
百里兴安笑着点头,却在杨婉兮转身去给他倒茶时,悄悄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永仁十四年·秋
百里兴安已经卧床半月,杨婉兮正给他喂药,忽然听见殿外百里瑾年的哭声,不一会儿,萧华昭牵着抽抽搭搭的小女儿进来,后面跟着满脸不服气的瑾珩。
“皇兄皇嫂恕罪。”萧华昭行礼,“这两个小祖宗,我实在……”
“哇——”瑾年扑到龙榻前,“皇伯父!哥哥抢我的桂花糕!”
百里瑾珩听到百里瑾年告状,愣是梗着脖子:“明明是她先弄脏我的《论语》!”
百里兴安撑着身体坐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招了招手:“瑾珩,瑾年,都过来。”
两个孩子立刻踢掉鞋子爬上龙榻,百里兴安摸了摸瑾年的头,又看向瑾珩:“君子让小妹,对不对?”瑾珩瘪着嘴点头。
“那……瑾珩的《论语》哪一页脏了?皇伯父带着你抄新的。”杨婉兮站在一旁,看着他用颤抖的手握着瑾珩的小手写字,百里瑾年小脑袋凑到跟前认真的看着,阳光透过窗纱,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恍惚间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场景。
永嘉五年·秋
玄音观的夜,静得能听见大殿里烛芯爆开的轻响。
杨婉兮跪在灵位前,小心擦拭着牌位,牌位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天天擦拭,五年了,金漆依旧鲜亮,就像她记忆里那人永远温润的眉眼。
“今日瑾年背会了《孝经》。”杨婉兮取出桂花酿,斟了浅浅的一盏,“那孩子背到‘立身行道’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昭昭,有时候小姑娘调皮的狠了,昭昭气的让执疏揍小姑娘,小姑娘仰着那张跟昭昭小时候七分像的小脸,执疏都舍不得揍。”
酒酿洒在青砖上,渗入缝隙;杨婉兮记得百里兴安第一次教她喝酒,就是这种桂花酿,那时他还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