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当直言告之赵王偃:燕王喜,反复无常之小人,秦国深知其性,故已拒其伐赵之盟。
然燕王狼子野心,觊觎赵国河间膏腴之地久矣,其虽失我强秦臂助,难保不会因羞恼而单独兴兵犯境,侵扰赵国北疆。
燕军纵弱,若日夜袭扰,不亦如附骨之疽?
况且,秦燕虽未结盟,然燕王此番异动,已将其觊觎赵国之心昭然若揭于天下。
此等行径,岂非视赵国无人,视大王如无物乎?
此等奇耻大辱,赵国可能忍耐?赵王可能忍耐?
大王新立,威仪未张,若任由燕国如此挑衅而无动于衷,岂非令诸侯耻笑?
届时,北疆烽烟不息,大王何以安枕?何以专心梳理朝政,安靖国内?”
“然......”
甘罗话锋再转,语调变得循循善诱:“秦国强大,兵锋所指,山河震动。然小子将正告赵王:我大秦此番不助燕伐赵,非惧赵也,乃怜赵国新丧,悯惜赵地百姓生灵,此乃仁义之举。
然,燕国挑动兵戈,祸乱邻邦,若赵王坐视其嚣张跋扈而不加以惩戒,何以彰显公义?何以震慑宵小?
赵国若欲化解此番北境兵祸之虞,更欲向我大秦证明,其有资格获得这份‘体恤’,何不拿出诚意?”
说到此处,甘罗摊开手掌,仿佛递上一份盟约:“不如......主动割让靠近燕国边境的数座无关赵国腹心大局之城池,譬如河间附近的五座城邑,予我大秦?
如此,一则,秦国得城,兵不血刃;
二则,赵国亦得以腾出手来,名正言顺地‘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燕国。夺其城池,掠其土地,以扬国威。”
“此举于我大秦与新王赵偃,乃三利共赢之策!”
甘罗竖起三根手指,语速加快:“其一,我大秦得此五城,势力便可楔入赵燕之间,从此与燕国接壤,进可威慑燕代,退可钳制邯郸,此乃开疆拓土,锁钥之地;
其二,小子会向赵王偃继续剖陈利害:若赵王主动割城予秦,此乃诚意示好、欲结秦赵之盟。
我大秦王相,必欣然感怀赵王之深明大义,从此秦赵交好,互为睦邻。秦国不再视赵国为敌,赵国的千里西境顿消压力,赵王便可高枕无忧,安心坐稳江山;
其三,以此区区五城,换取我强秦对大王君位的善意背书与默认,试问,若有大秦的支持立于大王身后,赵国国内那些心怀叵测的宗室勋贵,还敢轻举妄动,自取灭亡吗?此乃消弭内患之无价保障。”
言罢,甘罗深呼一口气,总结道:
“此乃以五城之地,换得赵国外无边患扰攘、内消倾轧隐忧。赵王偃若稍有头脑,权衡利弊,必觉此乃一本万利之策,其利远胜于区区五城得失。
如此,我大秦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唾手而得赵之膏腴五城,更可坐观燕赵相斗,坐享其成,岂非不世之奇功?”
待甘罗阐述完,厅堂内一片寂静,谋士们脸上的怀疑、不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思索。
甘罗此计,巧妙地将赵国的内忧外患、燕国的贪婪野心、秦国自身的战略威慑力以及赵偃急于稳固权位的心理,环环相扣地编织在一起。
吕不韦的目光,亦是紧紧锁在甘罗身上,眼中闪烁着惊异、赞赏与深深的沉思。
甘罗的计划,完全契合了他“坐视赵国自乱”的核心战略,甚至比他预想的更为精妙、更为“划算”。
不动兵戈,不耗国力,就能让赵国割肉饲秦,同时驱赶赵国去撕咬另一个潜在敌人燕国。
这简直是将“远交近攻”、“以邻制邻”、“坐收渔利”的邦交策略发挥到了极致。
此策大胆、奇诡,却又牢牢抓住了关键节点,赵偃恐惧的核心。
他不得不承认,这极具操作性。
然而,短暂的激赏过后,吕不韦的眉头又习惯性地微微蹙起。
他缓缓摇头,目光落在甘罗尚显稚嫩的脸庞上,语气带着慎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甘罗,你所言鞭辟入里,此计匠心独运,立意高远,确乎精妙。然…你可知此行之险?”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直言道:
“赵国虽逢内乱,然庙堂之上并非尽是庸碌之辈。赵偃性情乖戾,身边亦有奸佞如郭开者。
你年仅束发,人微言轻,纵然有苏秦张仪之辩才,然孤身周旋于狼虎之穴,面对一国新君及其环伺的奸佞,恐难令其心生敬畏,令其信服。
此重任,非经验老辣、位高权重、威仪足以慑服群小的使节,恐难担当。”
束发之年,是吕不韦摆在明面上最直接也最现实的质疑。
“束发之年?”
甘罗闻言,非但没有半分退缩畏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