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道影子在光雾里晃荡,像被风吹散的纸人,有的攥着褪色的绣花帕子,有的抱着缺了耳朵的布老虎,最年幼的那个小姑娘总把脸埋在楚婉君裙角,发梢还沾着昨夜哭湿的水痕——那水痕微咸,触手微凉,仿佛凝结了整夜未干的梦。
“林引路人。”玄音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一丝沙哑,像枯叶擦过青石。
她抱着那把骨制的琴,琴身泛着温润的乳白光泽,七根弦由凝结的情绪碎片熔铸而成,在晨光中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
指尖轻触,便有细微的震颤顺着空气爬过林宇的耳膜,像露珠滑过蛛网。
林宇转身,看见她眼尾还浮着未消的青黑,指腹被琴弦勒出红痕,微微渗着血丝,一碰便传来刺痛般的灼热。
“我想试试新曲子。”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命流边缘的雾气微微震颤。
“你昨晚没睡?”林宇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她手腕,触到一片冰凉的汗意。
“睡不着。”玄音低头拨了个轻颤的音,音波如涟漪漾开,带着潮湿的凉意,“他们的情绪不是潮水,是乱线团。我以前总想着理顺,可越理越紧……”她指尖在弦上划出一道弧,琴音突然碎成星子,散落如雪,落在众人肩头,带着微弱的静电,刺得皮肤一麻。
命流突然掀起一阵暗涌。
穿民国旗袍的女人猛地捂住脸,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浸出水渍——那不是泪,而是从记忆深处渗出的湿冷,带着旧日檀香与煤油灯熏过的气味;她哽咽着:“我听见阿生在喊娘……”声音像锈铁刮过木匣。
抱着布老虎的男孩跟着抽噎,布老虎的棉絮从裂口里钻出来,像团没了根的云,轻飘飘落在掌心,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玄音深吸一口气,琴音陡然变轻,像春夜的雨丝,细细密密地落进每个人耳中,带着泥土的腥气与草叶初生的清甜。
没有词,没有固定的调,只有流动的音波在驿站里漫开,拂过竹帘的沙沙声、陶窑里柴火噼啪的爆响、远处山风穿过竹林的呜咽,都成了这无名之歌的伴奏。
穿闽越服饰的老者最先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亮了一瞬——那是他年轻时在祭台边听过的风吟,带着海腥与铜铃的余响;民国女人的手指轻轻动了,是她当年在戏园后台,给阿生哼过的眠歌,调子歪了,却暖得像一捧捂热的米酒;连最沉默的挑夫都张开嘴,喉咙里滚出粗哑的号子,像他当年扛着盐包翻山时,用来壮胆的吆喝,震得陶罐嗡嗡作响。
歌声汇在一起时,林宇听见命流发出清越的鸣响,像冰裂、像钟振、像千万片琉璃同时震颤。
那些乱成麻的情绪碎片突然有了形状:老者的风吟托起男孩的抽噎,民国女人的眠歌裹住挑夫的号子,像无数只手在织一张发光的网,丝线缠绕间,带着微弱的暖意与轻微的拉扯感,仿佛有人正轻轻牵住你的心脉。
裂痕处的光雾开始旋转,原本支离的命线竟顺着歌声的纹路,慢慢往一处绞,像被无形的手捻成一股,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丝线在玉轮上缠绕。
“这不是控制,是共鸣!”谢云归的惊呼声撞在竹帘上,震得竹片簌簌作响。
他本来守在命流监测点,此刻整个人扑在木栏上,指尖几乎要戳进光雾里,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他们的情绪在互相托举!林宇你看——”
林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裂痕最深处,那道最细的命线正随着歌声轻轻震颤,像濒死的蝶重新展开了翅膀,每一次震颤都带起一圈微弱的光晕,触之温润,如初阳拂面。
他忽然想起七世轮回里,自己第一次触到古画时,那些记忆碎片也是这样,在灵魂里互相碰撞、缠绕,最终拼成完整的真相——那时他指尖发麻,喉头泛苦,仿佛吞下整片星河。
“阿姐,我疼。”
细弱的抽噎打断了歌声。
林宇转头,看见楚婉君半跪在草席上,怀里的小姑娘正揪着她的衣袖,眼泪把她衣襟洇出个深色的圆,湿意蔓延,带着咸涩的气息与微颤的温度。
“囡囡梦见妈妈了。”小姑娘抽着鼻子,声音像被风吹皱的水,“妈妈在雾里喊我名字,可我够不着……”
楚婉君的手指顿了顿。
林宇记得她昨日还对着铜镜发呆——镜中有时是闽越公主的金步摇,有时是南宋医师的素麻裙,那些被净化的执念化作雾气,从她发间飘散,带着金属冷香与药草苦涩的余味。
此刻她低头望着小姑娘,眼尾的雾气突然散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双清澈如泉的眼。
“阿囡不怕。”她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触耳微凉,却让人心头一暖,“阿姐给你唱支歌好不好?”
林宇一怔。
那是闽越古谣,他在七世记忆里听过的——前世的她身为公主,嫌这歌谣土气,嫌唱的人粗笨,曾把献歌的老妪赶出殿外。
此刻从她唇间流出的调子,却比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