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湿气扑面而来,混着命流中金属般的冷光,在耳膜上刮出细密的震颤。
林宇的后颈泛起细密的凉意,仿佛有冰针顺着脊椎一节节爬升——那道人影终于走到了近前。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单薄得能看见肋骨的轮廓,粗麻短褐沾满灰渍,布料摩擦时发出沙砾般的窸窣声,像枯叶在风中碎裂。
脚踝上缠着几段断裂的命绳,绳头还滴着暗金色的光屑,坠落时发出极轻的“叮”声,如同沙漏尽头最后一粒沙。
最诡异的是他的脸,本该是眉眼口鼻的位置,全被一团雾蒙蒙的混沌代替,仿佛有人用橡皮擦反复擦拭过,只留下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团混沌微微起伏,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又似某种未完成的呼吸。
"残玉命图。"谢云归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指尖在腰间玉牌上划出一道金纹,触感如割裂冰面。
那枚半块残玉瞬间悬浮起来,表面流转的命纹突然凝滞,像被泼了盆冷水的墨汁,墨色在水中僵住,再缓缓晕开。
他瞳孔微缩,玉牌"当啷"坠地,清脆的撞击声在光海中回荡,余音带着金属的震颤:"没有记录。
命论里查无此人。"
墨离的手按上腰间的命门剑,青铜兽首的獠牙在冷光下泛青,剑鞘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野兽察觉猎物时的喉音。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断命者......师父说过,战乱饥荒时被命运系统判定为'无效存在'的灵魂,命线太弱,会被命流冲刷成碎片,最后变成吞噬命气的黑洞。"他向前半步,剑鞘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刮擦声,砂石与金属摩擦,激起一串火星,灼热的气息掠过脚背。
"等等。"沈知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掐进墨离手背,指节泛白,掌心渗出微汗,带着一丝铁锈味的血腥气。
另一只手从衣襟里摸出枚骨针——那是她刻写主命轮时用过的,针尾还沾着她的血,暗红已凝成薄痂,触之微黏。"黑洞?
还是被你们当垃圾扫出去的活人?"她转身面向少年,骨针递到他面前,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井,"握着它,告诉我你想起什么。"
少年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指尖冰凉,触到骨针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似静电跳动。
他怯生生碰了碰骨针,断裂的命绳突然泛起微光,温热如将熄的炭火。
林宇看见光雾里闪过碎片:焦黑的屋檐下,木梁断裂的呻吟刺入耳膜,女人把他推进井底,发间银簪被扯断,碎发糊在血脸上喊"躲好";马靴声由远及近,踩在焦土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女人的尖叫被捂住,最后是井水漫过头顶时,气泡里映出的半枚月亮——那月光凉得像井水,滑过他的皮肤,又在记忆深处烫出一道疤。
"这不是第一次。"沙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苏砚不知何时站在光雾边缘,灰布斗篷垂落至地,衣角沾着尘土与霜痕,摩擦时发出粗布特有的窸窣。
他怀里抱着只破陶罐,罐口飘出灰白色粉末,带着陈年骨灰的干涩气味,在空气中凝成细碎的泪滴,缓缓坠落,触地无声。
林宇蹲下来,与少年平视。
他看见少年混沌的面容里,有一点星子般的光在跳动——是刚才那段记忆里的月亮,微弱却执拗,像风中不灭的灯芯。"想不想有个地方?"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融入风里,"能住下,能被记住,不用再当影子。"
少年没说话,却缓缓攥紧了骨针。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针微微发烫,烙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印痕。
"命痕驿站。"林宇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在光雾中荡开涟漪,"沈知微记他们的故事,谢云归定临时命纹规则,玄音用琴音镇魂。"他转向苏砚,"你修补命线,我......"
"我不去。"苏砚突然后退半步,陶罐在怀里抱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青,罐身发出细微的“咯”声,仿佛随时会碎。"修补别人的命线是生意,不......"
"你收集的不是泪痕。"林宇打断他,声音沉稳如地脉,"是他们活着的证据。
就像你总在城墙根下等,等有人问你'饿不饿',等有人说'跟我走'。"他看见苏砚的手指猛地一颤,陶罐差点落地,灰粉洒出一缕,像雪落在风里。"驿站需要能补命线的人,而你......需要一个不用再流浪的理由。"
深夜的驿站飘着艾草香,草药的苦涩与微辛在鼻尖萦绕,混着竹席晒过的干爽气息。
竹帘被夜风吹得晃动,光影斑驳,如水波轻漾。
少年蜷缩在草席上,混沌的面容终于浮现出模糊的眉眼——是刚才记忆里那个被推进井底的孩子。
他睡梦中皱了皱眉,又慢慢舒展开,像株久旱逢雨的草,叶片一寸寸舒展。
林宇站在驿站外,命流的光雾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