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在屋内翻箱倒柜时,庄姬悄悄将孩子塞进床榻下的暗格。那是赵朔亲手打造的,本是用来藏他的兵书。暗格关上前,她在孩子耳边轻轻说:"朔哥哥,你若在天有灵,便护这孩子一命..."话音未落,便被甲士拖出屋子,头上的金钗滚落,在青砖上摔成两段。
屠岸贾最终没有找到宗卷。他站在产房门口,望着庄姬披头散发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他挥了挥手,"留她一命,但若让这孩子出现在世人面前——"他指向庄姬,"我便剜了你的心。"
夜深时,庄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爬回床榻,摸出暗格里的孩子。孩子竟没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像极了赵朔第一次抱他时的模样。她将乳头塞进孩子嘴里,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滴在孩子脸上。窗外,一弯残月挂在宫墙上,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却斩不断她心中的执念——这孩子,是赵氏最后的火种,就算要她化身厉鬼,也要护他长大。
程婴背着药箱穿过街巷时,听见街角的老人们在议论。"听说了吗?赵氏灭门了,连刚出生的小公子都没保住...唉,屠岸贾那厮太狠了,当年赵相国可是救过他的命..."
他垂下眼睑,加快脚步。青石板上有未化的积雪,踩上去咯吱作响。想起今早出门前,妻子正在给襁褓中的儿子缝虎头鞋,针尖戳破了指尖,血珠落在布料上,像朵 tiny 的梅花。那孩子才满三个月,哭声像小猫一样柔软。
"程大夫!"巷口突然有人低声呼喊。程婴抬头,看见公孙杵臼躲在阴影里,白发在风中飘得凌乱。这位昔日的赵氏门客,如今已是个佝偻的老人,唯有眼中精光依旧。
"公孙先生..."程婴刚开口,便被拽进旁边的破庙。庙内供着一尊缺了胳膊的土地公,香案上积着厚厚的灰。公孙杵臼关紧庙门,从怀里掏出半片竹简,"你看这个。"
竹简上是用朱砂写的"救孤"二字,笔画力透纸背,仿佛浸着血。程婴的手指骤然收紧,"这是...庄姬公主的笔迹?"
公孙杵臼点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公主冒死传出消息,赵氏孤儿尚在人世,葬于后宫。但屠岸贾每日派人搜查,不出旬日,必能发现。"他抓住程婴的手腕,骨节硌得人生疼,"程大夫,你曾受赵相国大恩,如今正是报恩之时!"
程婴的思绪忽然回到二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个走街串巷的小医匠,寒冬腊月里摔断了腿,是赵盾路过时让人将他抬进府,延医诊治,还送了他这副药箱。箱底至今刻着"医者仁心"四个字,是赵盾亲手写的。
"可...如何救?"程婴咽了口唾沫,"后宫戒备森严,就算能进去,又如何带出孩子?"
公孙杵臼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钥匙,"这是公主私制的后宫偏门钥匙。明日申时三刻,你以诊治之名入宫,我在偏门接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程婴的药箱上,"至于带出孩子...需用些手段。"
程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明白了。药箱最底层有个夹层,原本是用来藏珍稀药材的,此刻却像是为那个小生命量身定制的摇篮。他想起妻子怀中的儿子,想起那虎头鞋上的血珠,心中忽然一阵绞痛。
"程大夫,"公孙杵臼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我知你有幼子,若怕连累家人..."
"不必多言!"程婴打断他,抓起竹简塞进怀里,"明日申时三刻,准时接应。"他转身要走,公孙杵臼忽然在身后说:"若事败,我公孙杵臼自当以死谢罪。但程大夫...你可能承受千古骂名?"
程婴的手停在庙门上,阳光从门缝里钻进来,在他脸上刻下明暗交界线。千古骂名,是啊,若被屠岸贾发现,他将被指为卖主求荣的小人,妻儿也会被戳断脊梁骨。可他又想起赵盾临终前写的《赵氏家训》:"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先生可知,"程婴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当年赵相国赠我药箱时,曾说'医者救人,亦当救心'。今日,便让我救一救这世道的良心吧。"
他推开门,阳光扑面而来。巷口的老人们还在议论,寒风卷着碎雪,扑在他们沧桑的脸上。程婴摸了摸药箱夹层,仿佛已经触到了那柔软的小身子。他抬头望向宫墙方向,那里有片云正缓缓飘过,像一只展翅的鸟,要将希望带到更远的地方。
庄姬听见脚步声时,正用指尖沾着奶水喂孩子。窗纸上的影子晃了晃,她急忙将孩子塞进衣襟,手却止不住地发抖。"谁?"
"公主,是我。"程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刻意的平稳。庄姬松了口气,示意宫女开门。药箱打开时,她闻到了熟悉的艾草味,那是赵朔生前最爱用的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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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近日可有腹痛?"程婴一边问诊,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钥匙在此,申时三刻,偏门见。"庄姬的指尖在他腕上轻轻扣了三下——这是赵氏暗语,意为"万死不辞"。
申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