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赵朔解下腰间玉佩,放在石案上,"唯有一事相求——赵氏满门,从未有负晋国。望君上念及公主身孕,留这一脉骨血。"
晋灵公盯着玉佩上的断弓纹饰,忽然想起庄姬初嫁时,在婚车上掀开红盖头,眼中映着烛火,比这桃花还要明艳。他挥了挥手,甲士退后数步。"念在公主份上,准你全尸。"他抓起酒樽掷过去,琥珀色的酒液泼在赵朔衣襟上,"喝了这酒,便去罢。"
酒樽在青石上撞出清脆的响。赵朔拾起酒樽,嗅到了淡淡的杏仁味。他忽然笑了,这味道,与当年先君赐给犯官的毒酒一模一样。仰头饮尽时,他听见桃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父亲在书房里翻阅竹简的声音。
屠岸贾从树后走出时,赵朔已经倒在桃花堆里。他蹲下身,用袖口擦去死者嘴角的酒渍,"贤侄啊,你该怨就怨你那固执的父亲,若不是他总在君上面前摆忠臣的架子,何至于此?"他指尖抚过赵朔胸前的族徽,忽然用力扯下,断弓的纹路在掌心割出一道血痕。
桃园外,庄姬的车驾正停在宫门口。她隔着帷幔听见园内异响,手不自觉地护住小腹。腹中的孩子突然动了一下,像是在踢开即将笼罩而来的黑暗。而她不知道,此刻在桃园深处,桃花已被鲜血浸透,化作了赵氏孤儿最早的襁褓。
庄姬撞开殿门时,看见的是满地狼藉的桃瓣,以及丈夫冰冷的身躯。她扑过去时,膝头碾碎了落在地上的酒樽,碎片扎进皮肉,却不及心中的剧痛万分之一。"朔哥哥..."她的声音碎成齑粉,落在赵朔染血的衣襟上,惊起几只贪血的苍蝇。
"公主节哀。"屠岸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虚伪的叹息,"赵朔私藏甲士,意图谋反,君上念及亲情,赐他全尸..."
"住口!"庄姬猛然回头,眼中燃着怒火,"我夫君忠肝义胆,怎会谋反?定是你这厮进谗言!"她踉跄着起身,想要扑过去厮打,却被宫女死死拉住。
晋灵公从胡床起身,避开庄姬的目光,"皇妹,此事证据确凿,你...好自为之吧。"他拂袖欲走,庄姬忽然尖声喊道:"兄长!你还记得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吗?她说赵氏与晋室同气连枝,若负赵氏,必遭天谴!"
殿内骤然死寂。晋灵公的脚步顿在门槛处,想起母亲临终时,床前烛火明明灭灭,照得她脸上的皱纹如枯树皮。她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儿啊,赵氏世代忠良,你不可..."话音未落,便咽了气。此刻庄姬的话,如同一把锈刀,剜开他刻意遗忘的伤疤。
"天谴?"晋灵公忽然转身,眼中闪过狠厉,"那便让天来谴我!但在此之前——"他指向庄姬的小腹,"这孽种留不得!"
庄姬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后退,腰间撞上石案,疼得几乎站不稳。屠岸贾上前一步,袖中匕首寒光一闪,"公主莫怪,此乃君命。"
"且慢!"殿外忽然传来苍老的呼声,太史令抱着龟甲踉踉跄跄闯入,"今日太卜占卜,得'赤鸟衔书'之兆,言王室血脉不可轻动!"他将龟甲呈给晋灵公,龟甲上的裂纹果然形如赤鸟,"此乃上天警示,请君上三思!"
晋灵公盯着龟甲,指尖摩挲着边缘。他知道太史令素日忠直,断不会伪造卦象。可屠岸贾在旁低声道:"君上,赵氏余孽未除,留此子如留心腹之患..."
"够了!"晋灵公甩袖喝止,"将公主禁足于后宫,派人严加看管。至于这孩子..."他眯起眼睛,"若生的是女婴,便饶她一命;若是男婴..."他没有说完,转身离去时,袍角扫落了石案上的玉佩,断弓纹饰在阳光下闪过,恍若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庄姬被拖进后宫时,看见宫墙上的爬山虎正攀着积雪向上爬,像无数只染血的手。她被按在床榻上,宫人开始为她诊脉。小腹忽然又动了一下,这次像是孩子在伸手抓她的心。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要活,要让这孩子活,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
三日后,产房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庄姬浑身是汗,却死死攥着稳婆的手腕,"是男是女?"稳婆战战兢兢捧来孩子,烛光下,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的,却有着与赵朔相似的眉骨。"是...公子。"稳婆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甲士的脚步声。
庄姬猛然坐起,扯过锦被将孩子裹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屠岸贾带着甲士闯入,手中长剑泛着冷光。"公主,得罪了。"他示意甲士上前,却听见庄姬忽然尖声笑道:"屠岸贾!你以为杀了这孩子,就能绝了赵氏?告诉你,我早已让人将赵氏宗卷带出宫去,日后若有人为赵氏平反,定将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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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岸贾的剑尖顿在离婴儿三寸处。他盯着庄姬通红的眼睛,忽然想起赵盾临死前也是这样的眼神,像是要把他钉在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