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秘鲁银掺进墨西哥银里,既能隐瞒波托西的产量,又能让咱们以为银价还稳着。”赵莽用朱笔在海图上画了个圈,把泉州港圈在里面,“等咱们习惯了这种掺汞的银,他们再突然抬价,到时候……”
二郎突然拍桌子:“难怪陈同知总说,西班牙银锭的火耗忽高忽低,原来是他们在故意调整成色!”
伊察姆纳拿起那枚秘鲁银锭,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汞斑组成的太阳图案忽然清晰起来。“玛雅人用银来计算时间,”他轻声说,“银价乱了,天地的秩序就乱了。”
第二天,赵莽让人把所有被扣的银锭搬到码头。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银锭上,那些汞斑组成的符号在光线下连成一片,竟真的像座微缩的太阳门。伊察姆纳站在银锭堆前,用玛雅语念起古老的咒文,声音被海风卷着,传到每艘停泊的船上。
商人们围了过来。有人拿出自家的银器比对,发现那些发黑的银饰上,都藏着与太阳门相似的刻痕;有人翻出往年的交易记录,算出这几年被西班牙人用“劣银”骗走的丝绸、瓷器,够装满十艘大帆船。
卡洛斯带着护卫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银锭堆成的小山在阳光下闪着青光,伊察姆纳的羽毛冠与印加黑奴的破帽并排放在一起,商人们举着自家的银器,喊着要重新定价。
“你们不能这样!”卡洛斯拔出佩剑,却被赵莽拦住。赵莽手里拿着那枚秘鲁残锭,阳光下,银锭上的汞斑如同跳动的火焰。
“大班先生,”赵莽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银价不是靠火漆和谎言定的。是靠矿脉里的砷,靠炼银时的汞,靠每个文明刻在银锭上的记号。”他转向众人,“从今日起,验银不仅要看成色,更要看银痕——有太阳门符号的秘鲁银,按足色银定价;掺了铜的墨西哥银,按杂银算;至于故意涂改标记的……”
他没说下去,但商人们都懂了。李掌柜第一个喊着要卡洛斯赔偿损失,张老板立刻附和,很快,愤怒的声浪盖过了海浪声。
五、银痕上的传承
三个月后,新的验银章程刻在了市舶司的石碑上。除了硝石水验色、火耗测重,还多了一条:“观其纹,辨其源,知其价。”石碑旁立着块玻璃罩,里面放着三枚银锭:大明的灰吹银泛着铅青,玛雅银的红棕汞锈像晚霞,秘鲁银的灰黑斑痕如夜空,三者并列,倒像是幅微缩的世界地图。
伊察姆纳要回尤卡坦了。临走前,他把那面青铜镜送给赵莽:“太阳门的影子会跟着银锭走,总有一天,我们的祭司会重新认出自己的符号。”
赵莽把镜面对着阳光,镜上的太阳门投在墙上,门楣的刻痕与银锭上的汞斑完美重合。他忽然明白,所谓同源,不只是炼银术的相似,更是人类对白银的敬畏——无论是把银当作太阳的眼泪,还是蚌壳里的珍珠,都藏着对天地造物的谦卑。
卡洛斯的船离开时,船上的银锭都重新刻上了真实的矿源标记。赵莽站在码头,看见波托西银锭上的太阳符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个被找回的灵魂。
二郎指着海图上的银矿,那些被朱砂连起来的星子,此刻看来更像条锁链。“爹,以后不会再有人乱改银价了吧?”
赵莽没回答,只摸出那枚秘鲁残锭。经过无数次触摸,银锭上的汞斑已经磨得发亮,那些符号却越发清晰。他忽然想起伊察姆纳说的话:“银痕会消失,但太阳永远在。”
夕阳落在海面上,把浪花染成金红色。赵莽将银锭举过头顶,阳光穿过那些细微的汞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竟真的像片跳动的星空。他知道,只要这些银痕还在,只要还有人能读懂其中的符号,那些被掩盖的文明、被垄断的公道,就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而这泉州港的风,会带着银锭上的太阳印记,吹向更远的海洋。
汞齐法的秘密
一、神秘的图谱
崇祯十年的端阳节,泉州港的空气里飘着艾草与硫磺的气息。赵莽刚用雄黄酒给验房的梁柱点过额,就见门房引着个穿粗麻布袍的异族人进来。那人皮肤黝黑,背着个藤编行囊,腰间挂着枚铜铃,走路时叮当作响,倒像是走江湖的货郎。
“赵巡检,这位是从吕宋来的帕查库特克,说有东西要给您看。”门房话音未落,那异族人已放下行囊,从里面捧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后,露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羊皮纸展开时,一股混合着松烟与羊脂的气味漫开来。上面用红黑两色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有人跪在陶罐前搅拌银色的膏体,有人用皮囊往火盆里添燃料,最下方画着座山,山底的隧道里挤满了人影,手里都举着石锤。
“这是……”赵莽的手指刚触到纸面,就被帕查库特克拦住。
“秘鲁的炼银图谱。”那人说的官话比卡洛斯流利,只是尾音总带着颤音,“我祖父是波托西的银匠,这是他画的《汞齐炼银图谱》。”他指着图中添燃料的人,“用骆马粪烧火,温度才匀。”
赵莽凑近细看。图中陶罐里的银色膏体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