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队伍像一条骤然绷紧又释放的钢鞭,沉默而迅疾地切开了浓密的雨帘,朝着营地西侧重机枪连集结地涌去。
重机枪连的集结地,俨然成了另一个沸腾的漩涡,
只是这漩涡的中心,是冰冷的钢铁和沉默的骡马。
六挺被油布严密包裹、只露出粗壮枪管和厚重三脚架轮廓的勃朗宁M1917水冷式重机枪,如同六头蛰伏的钢铁巨兽,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特制的驮鞍上。
那沉重的分量,压得强壮的特选骡马也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冰冷的雨水中瞬间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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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药箱堆积如山——黄澄澄的.30-06步枪弹被压成250发的弹链,再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刷着绿漆的木质弹药箱里。
这些箱子被牢牢捆扎在另外的驮骡背上,像一座座移动的小型军火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骡马体味、皮革鞣制味、枪油味和金属冰冷气息的味道,刺鼻而凝重。
重机枪连连长张德胜,一个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骨架粗大的中年汉子,正像钉子一样钉在雨地里,哑着嗓子吼,声音如同砂纸在摩擦:
“稳当点!稳当点!
他娘的没吃饭啊?
那是水冷筒!磕瘪了漏了水,老子扒了你的皮!
骡子!看住骡子!别让它尥蹶子!
惊了牲口,把老子的机枪摔了,老子把你当机枪突突了!”
他浑身湿透,脸上那道旧疤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一边吼,一边亲自上手,用力拍打着一匹有些焦躁的骡子的脖颈,动作粗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那骡子在他蒲扇般的大手下,竟真的慢慢安静下来,只是粗重的喘息声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张连长!”
古之月带着侦察连的钢铁洪流赶到,在张德胜面前站定。
张德胜猛地转过头,雨水顺着他刀削般的脸颊往下淌。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古之月和他身后那些沉默如铁、眼神锐利的侦察兵,刀疤脸上紧绷的肌肉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但声音依旧硬得像石头:
“古连长!都齐了?就等你们了!
这鬼天气,这鬼任务!”
他朝着那六挺被油布包裹的钢铁巨兽和堆积如山的弹药驮子一扬下巴,
“家伙事金贵,分量死沉!
野人山那路……妈的,老子心里直打鼓!
你们侦察连的,眼睛放亮,手脚麻利!
老子这机枪能不能在鬼子脑门上开瓢,全看你们给老子趟出的路够不够硬!”
“放心!”
古之月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地扫过重机枪连略显混乱的队列和那些不安的骡马,
“前头开路,两翼警戒,后卫交给我们。
路再烂,也给你趟平了!”
他转头,目光如电:
“徐天亮!
带一排,前出五百米尖兵开路!
眼睛给老子瞪到最大!
孙二狗!
左翼!
郑三炮!
右翼!
散开!
保持距离!
赵大虎、赵二虎,迫击炮组居中,随时听令!
其他人,跟我护着机枪连!”
他的命令斩钉截铁,在雨声中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侦察兵耳朵里。
“得令!”
排长们轰然应诺。
队伍瞬间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
徐天亮带着一排十几个最精悍的士兵,像一群幽灵,无声无息地没入前方更加浓密、仿佛无边无际的雨幕和灰绿色的丛林之中,身影迅速被枝叶和雾气吞噬。
孙二狗、郑三炮各自带着人,呈扇形散开,警惕地扫视着两侧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山林。
赵大虎、赵二虎和炮组人员紧紧跟在重机枪连驮着迫击炮部件的骡子旁边。
“老张,走!”
古之月朝张德胜一点头。
“走!”
张德胜狠狠一挥手,朝着自己的队伍吼道,
“重机枪连!出发!
跟紧了侦察连的弟兄!骡马牵稳了!
机枪给老子护好了!”
沉重的驮铃“叮当”作响,混合着骡马粗重的喘息、蹄子踩踏泥泞的“噗嗤”声、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装备碰撞的轻微金属声,
以及那永无止息的、笼罩一切的哗哗雨声,汇成一支沉重而压抑的行军曲。
队伍像一条沾满泥浆、背负着钢铁与火药的巨蟒,缓缓离开了尚存一丝人气的营地边缘,
一头扎进了野人山那仿佛亘古存在的、湿冷幽暗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