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离人群、靠近主堂阴影里一根冰冷石柱的地方,站着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人。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彼得罗夫,宗教事务委员会派来的审计员,一个瘦削、脊背习惯性微微佝偻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大衣,领口磨出了毛边,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布满细小划痕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冬日冰封湖面下两条警惕的鱼,锐利而冰冷地穿透弥漫的香烛烟雾和虚伪的哀荣,死死钉在棺椁中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他没有上前行礼,只是紧紧抱着一个磨损严重的旧公文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包里装着初步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发现:愚蠢的圣徒修道院那本应供奉神明、赈济贫苦的庞大资金,如同伏尔加河找到了秘密的泄洪道,正源源不断地、无声无息地流入一个以“奥·列·托洛茨基”名义开设的私人账户。数字庞大得足以让圣徒堕落,让魔鬼发笑。尼古拉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从尾椎骨爬上脊背。这棺椁里躺着的,绝非什么圣徒,而是一个盘踞在信仰殿堂核心的巨大、贪婪的寄生虫。那层厚厚的金粉与脂粉,不过是掩盖腐臭的最后一层薄纱。他下意识地再次推了推眼镜,仿佛要确认眼前这荒诞奢华的葬礼景象并非幻觉。庭院角落里,几只羽毛乌黑如夜、眼珠猩红的乌鸦安静地栖在落满雪的枯枝上,它们没有聒噪,只是歪着头,用那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棺椁和人群,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声见证者。唱诗班的声音在寒风中飘忽不定,某个瞬间,尼古拉清晰地捕捉到几个音符滑向了一个极其不和谐的、令人牙酸的调子,如同金属在玻璃上刮擦。那声音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在他心头留下了一道冰冷的划痕。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严寒如同铁腕般攥紧了诺夫哥罗德。暴风雪肆虐了整整一夜,将世界涂抹成一片混沌的、呼啸的苍白。清晨,积雪几乎封死了修道院厚重的大门。尼古拉·彼得罗夫裹紧他那件单薄的大衣,踩着深及小腿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修道院行政楼——一座带有伪拜占庭式拱顶、内部却散发着浓重官僚气息的冰冷建筑。他的目的地是财务室,一个堆满了散发着霉味的古老卷宗和崭新却可疑的现代账册的、令人窒息的小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劣质纸张和一种陈年油脂混合的古怪气味。光线昏暗,唯一的一盏灯泡悬在头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昏黄摇曳,将堆积如山的账簿和文件投射出扭曲、跳动的阴影。尼古拉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桌前,厚厚的眼镜片几乎贴在了摊开的账册上。他冻得僵硬的手指笨拙地拨弄着一个黄铜小算盘,冰冷的珠子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清脆、单调的回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在为某个看不见的幽灵计数。账目本身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布满荆棘的迷宫。表面上,每一笔信徒的奉献——“为修缮圣尼古拉斯小礼拜堂”、“为孤儿院购买冬衣”、“为圣像灯油”——都记录得清晰明确,数字工整。然而,尼古拉凭着多年与数字打交道的直觉,以及那葬礼棺椁前点燃的冰冷怀疑,开始沿着金钱的流向深潜。他追踪那些看似正常的支付指令,穿过层层叠叠的中间账户和空壳公司的掩护,如同在污浊的泥沼中艰难跋涉。数字开始扭曲、分裂、消失,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荒谬的形态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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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笔高达五百万卢布、明确标注为“修复圣母升天教堂穹顶壁画”的专项捐款,其最终流向的收据,竟然来自彼得堡一家以出售顶级意大利跑车和奢华游艇闻名的经销商。账户名赫然是“O.L. TROTSKY”。尼古拉的手指停在那个名字上,一股冰冷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