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源自下诺夫哥罗德大学校长那张过分殷勤的笑脸——那笑容像涂了过多的蜡,僵硬而油腻——还有随之而来的、塞满名贵雪茄和厚重卢布信封的公文包。那信封里的新钞,散发出一股浓烈得呛人的油墨和廉价胶水的味道,几乎盖过了旧书的陈腐。“亚力山大·瓦西里耶维奇,”校长的声音甜得能引来蜜蜂,却又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尖锐感,“您睿智的视野……我们渴望聆听……客座教授……这份微薄的敬意……”
金卢布——杜金的手指痉挛般摩挲着桌上一枚冰凉的金币……这也是定金的一部分。冰凉的温度扎进指腹,让他想起冬夜伏尔加河上冻裂的冰棱。他曾是“黄祸论”最锋利的刀锋,字字句句要把契丹肢解、碾碎!《欧亚的地缘末日》里那几章描绘契丹威胁的文字,其详尽程度令人心悸,充满了对“黄色巨虫”的生理性厌恶……可如今?字句在他的舌根下打转,黏稠又空洞,只为迎合那金主的胃口。“互补性?”他对着空气中浮动旋转的尘埃嘶哑地嘲弄自己,“压力山大,你这老浑球的脊梁骨,被卢布砸弯了!”
窗外,下诺夫哥罗德古老的克宫塔楼剪影嵌入晚霞,像指向苍穹的、锈蚀的手指。河对岸契丹留学生聚居区亮起的红灯笼,在浓雾中星星点点,如同漂浮在冥河上的、没有瞳孔的一只只魔眼,冰冷地凝视着他这扇窗户。杜金猛地灌了一口伏特加,冰凉刺骨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却在胃里燃起一团诡异的、冰冷的火焰,丝毫不能驱散四肢百骸里那股莫名的寒意。他瞥见书桌深处,被一堆廉价宣传册子半掩着的那本旧着,封面上他年轻时鹰隼般的目光咄咄逼人,此刻那眼神却仿佛穿透了纸背,直勾勾地、带着嘲弄和怜悯地盯着现在的他。
夜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抹布,沉沉地覆盖下来。伏尔加河上的冷雾如同活物般贴着玻璃蜿蜒爬行,留下扭捏的痕迹。杜金把自己钉在书桌前,台灯昏黄的光圈仿佛是他唯一的世界,光圈之外的书架和墙角的阴影似乎浓得化不开。笔尖在纸上刮擦的声音,在这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像是用钝刀在刮削朽骨。尼古丁和伏特加也无法驱散那种无法言说的疲惫感,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短暂虚无的刹那间,一声轻微的……如同湿皮革被缓缓拉伸又猛地撕裂的“滋啦——噗嗤”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中炸响!
声音来自墙壁房间。
那幅巨大的契丹地图——描绘着辽阔山河,被他用粗砺的红色墨迹狠狠划出几道象征肢解的裂痕——此刻正诡异地?鼓胀?起来。像一张被吹涨的病兽膀胱,薄薄的纸面绷紧到极限,几乎透明。地图的边缘脱离了墙壁,微微飘浮,如同某种巨大水生生物的裙摆。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随之猛烈地弥漫开来,压倒性地盖过了所有旧书、酒精和湿冷的味道:硫磺刺鼻的焦灼如同燃烧的橡胶,混合着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铜锈气息(仿佛堆积如山的硬币在潮湿的墓穴里腐烂),更深层还夹杂着一种新鲜的、令人作呕的?内脏腥甜味?,仿佛刚被剖开的腹腔。
杜金的血液瞬间冻结成冰,他死死盯着那幅地图。它的轮廓剧烈地?蠕动?着,在墙面上形成诡异的起伏。纸张表面,那些代表山脉的褐色线条仿佛变成了筋骨,河流的蓝线则像在流淌着暗色的血脉。
“幻觉……该死的伏特加……”他干裂的嘴唇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他颤抖的手摸索着抓起桌上的酒瓶,瓶身冰冷滑腻,仰头猛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却丝毫无法动摇眼前那可怖的景象和那越来越浓的怪味。
如同面对掠食巨兽,原始恐惧攫住了他。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踉跄着扑过去,想把那张地图撕下来,扯碎,烧掉!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诡异地图的一刹那……
地图上,那些他亲手用红墨水狠狠划过的“肢解线”如同地图本身深可见骨的伤口,骤然?活?了过来!鲜艳污浊的红色液体,如同滚烫的半凝固血浆,从那些线条里剧烈地?鼓涌?出来。它们汇聚、流淌、?滴落?,粘稠的液体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每一滴都散发着硫磺、铜臭和内脏腐败的混合恶臭,在地板留下一个个冒着微烟的红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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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金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咽喉般的嗬嗬声,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中透出极度的惊恐。
突然,最大的那条贯穿契丹腹地的红线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