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立刻被几个稍大的孩子缠住了,叽叽喳喳问他新衣服是不是很贵,是不是要去当大官了。
他得意地整理着西装领子,眉飞色舞地开始吹嘘(虽然内容百分之八十是瞎编)自己即将“认祖归宗”的“豪门秘辛”。
孟屿则被几个更小的孩子包围了,小手拽着他的衣角、裤腿,仰着小脸叽叽喳喳。
其中一个刚被鼻涕糊了半张脸的小男孩,踮着脚尖,好奇地伸出沾着泥巴和不明粘液的手指。
毫无预兆地戳向孟屿露在围巾外一小截的脖颈——那里,靠近下颌线的地方,一道浅白色的旧伤疤若隐若现。
冰凉的、带着点湿漉漉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贴上那片皮肤。
孟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那个触感,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时间。
画面猛地切回那个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酒精气味的逼仄空间。
一只带着粗茧、指甲缝里满是黑垢的大手,同样冰冷,却带着暴戾的力道,狠狠掐在他幼小的脖颈上,窒息感混合着绝望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另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是诸葛大力。
那是在他们确定关系后不久的一个周末午后。阳光很好,两人窝在公寓的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
电影里有个一闪而过的家暴镜头。孟屿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但诸葛大力注意到了他握着杯子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以及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凝滞。
她没有问“你还好吗”或者试图安慰,而是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掌心向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她的手不大,但很暖,带着一种沉静的、稳定的力量。
她甚至没有转头看他,目光依然停留在屏幕上,只是用拇指指腹,在他手背上,极其缓慢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摩挲了两下,像是在描摹某种复杂的公式符号。
“这个反派角色的行为逻辑,是基于原生家庭创伤的过度防御机制,”
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分析一道物理题,“暴力是他唯一习得的表达失控感的方式,效率低下且副作用显着。”
她冷静到近乎“学术”的分析,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那片骤然笼罩的阴霾。
孟屿紧绷的指关节在她的覆盖和那奇特的“暴力效率论”下,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一刻,掌心的温度驱散了记忆里那只冰冷大手的触感。
“小虎,手脏!”
院长眼疾手快,一把将那鼻涕娃的小爪子捞了回来,用袖子胡乱给他擦了擦脸和手,笑着打岔,“去去去,都别缠着小屿哥哥了,他给你们带了甜甜的橘子!阿伟哥哥兜里说不定还有糖呢!”
孩子们欢呼一声,注意力瞬间被水果和糖果的诱惑转移,又呼啦啦涌向正从口袋里摸索(并且心疼地计算着糖的数量)的张伟。
脖颈上那点冰凉黏腻的触感消失了。
孟屿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身体里绷紧的弦,在院长解围的呵斥和孩子们转移目标的喧闹中,在脑海中残留的、被温暖掌心覆盖的安定感里,慢慢松弛下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隔着围巾,轻轻拂过刚才被触碰的地方,那点残留的不适感,也仿佛被回忆里的温度熨帖了。
他看向院长,递过去一个“我没事”的、带着点感激的眼神。
院长拍了拍他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和,低声说:“走,先进屋,喝口热的。阿伟那小子,让他先疯一会儿。”
孟屿点点头,跟着院长走向温暖的办公室。
午饭是在福利院食堂吃的,大锅菜,热腾腾的。
张伟那身崭新的西装和打了发蜡的头发,在孩子们油乎乎的小手和院长端着的汤盆之间,显得格外“隆重”又有点格格不入。
他整个人像通了电,从头到脚都透着股压不住的劲儿。
眉飞色舞地给院长描绘着电话里听到的苏州亲戚的情况,语气里全是憧憬:“院长您说,他们会不会开着小轿车来接我?苏州那地方,小桥流水,生意人讲究这个排场吧?”
他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等我认了亲,过年接您过去住几天!尝尝正宗的松鼠鳜鱼!”
孟屿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吃着碗里的米饭,偶尔应一声“嗯”或者“挺好”。
他夹了块张伟大力推荐的苏州年糕,桂花味的,甜糯软滑,但嚼在嘴里,却莫名品出点涩味。
他看着张伟兴奋得发光的脸,那是一种纯粹的、对“家”的向往,像久旱逢甘霖。孟屿打心眼里为他高兴,真的。
可那股高兴劲儿底下,像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坠着。张伟每描绘一句“亲戚”、“家人”、“团圆”,那石头就往下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