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着他半边脸,另外半边沉在黑暗里。
但索命看见了,葵青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很慢地蜷了一下,然后又慢慢松开。
老江湖都懂的一个道理,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吴小姐要是真死在这回青云的路上,哪怕是她自己作死,哪怕有一百个证人,他们三个也脱不了干系。
华缚龙不会问你怎么没看住,不会听你解释吴小姐有多疯有多能作。
他只在意你交到他手上的是个活人,还是具尸体。
活人,万事好说。
如果带回去一具尸体……那就是往他脸上泼粪。
现在,吴小姐就是用这种方式,把这桩事上了秤。
吴小姐声音嘶哑,说。
“等我……我死了……看你们拿什么……跟华缚龙交代……”
她没说完,气就接不上了,胸口剧烈起伏,继续大口喘气。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你们可以捆我手脚,但只要我想死,总有一百种方法。
撞车辕,咬舌头,憋气……
人一旦连命都不想要了,就再没什么能拿捏她。
葵青转过脸,看向索命,说。
“你刚才,是不是撒尿去了。”
索命点头。
葵青说。
“你再去尿一次。”
这话说出来,气氛僵了一下。
索命知道,这不是尿不尿的事。
他刚才已经尿过了,现在根本没尿,葵青的言外之意是让他回避。
有些话,有些决定,不能让他在场,哪怕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追风楼的规矩森严,其中一条就是,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命就要短一截。
索命没反驳,甚至连表情都没变。
他转身,往刚才撒尿的地方走。
他知道,背后至少有两道目光在跟着,一道是葵青的,一道是陈棠礼的。
也可能还有吴小姐的,但吴小姐现在大概没力气看他。
五十步,并不远,他到了那里,没解裤子,就站着,听马车方向的动静。
陈棠礼和葵青先后上了马车,帘子被放下来,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话。
只能隐约捕捉到几个飘过来的词,断断续续的。
隐约能听见葵青低沉的嗓音,和陈棠礼偶尔接一两句,吴小姐好像一直没出声。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被解开,又像是什么布料在摩擦。
索命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在马车上做什么。
或许是葵青答应把那个铁盒里的东西给吴小姐看了,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索命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估计着差不多了,才转身往回走。
篝火边,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葵青在守夜,陈棠礼躺在篝火边睡觉。
吴小姐被从马车里转移到了篝火边,手脚重新捆过,手腕和脚踝都垫了层软布,不会磨破皮,但绝对挣不开。
看见索命走回来,葵青问。
“尿完了?”
索命点头,说。
“嗯。”
索命在篝火边坐下,火光照着四个人的脸。
吴小姐这会儿谁也不理,侧躺着闭目养神。
葵青看着索命,说。
“你也睡,明天早起,把吴小姐送回去,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天边刚有些蟹壳的青色,索命就醒了。
警戒的人已经换成了陈棠礼,他裹着一件厚衣服,坐在火堆余烬边发呆。
其他人也陆续醒了,所有人都没说话,各自收拾东西,顺便把吴小姐扔回车厢。
吴小姐也没再闹,任人摆布。
马车继续东行。
晌午,马车到了青云,直奔天道门,再驶向流云山。
山道过半时,葵青回头瞥了眼车厢,停了车。
他钻进车厢,片刻后出来,手里拎着麻绳。
索命明白他的意思,到了自家地盘,面子还是要给的。
让司长看见自己的女人被捆成粽子,不好看。
马车最终在追风楼前的广场停下,四人下车。
陈棠礼在前,葵青稍后,索命跟着,吴小姐在最后。
楼里安静得瘆人,偶尔有不同部门的同僚匆匆走过。
上到六楼,华缚龙司长的房间,陈棠礼叩门三响,里头传来一声。
“进来。”
华缚龙坐在一张大案桌后,手里把玩着两枚铁胆,转得不快,咯啦咯啦响,眼睛没看进来的人,只盯着案上一卷摊开的册子。
有些人,不用瞪眼拍桌子,他坐在那儿,就是一座山压在你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