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却系统故障了。” 苏芮的睫毛上沾着霜气,说话时呼出的白气立刻在空气中消散,“备用发电机只能维持半小时。” 凌霄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温度表,指针正无情地滑向冰点,那些在培养皿里闪烁的光点已经开始变得微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就在这时,小雅突然打开了保温箱的透气孔。“让它们飞出去吧。”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后山的桃花林温度比这里高。” 凌霄望着女孩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想起老林在笔记本里写的那句话:“生命最动人的不是存续,而是懂得适时放手。”
当第一只萤火虫从透气孔钻出来时,实验室的灯光恰好熄灭。幽蓝的光点在黑暗中盘旋片刻,突然朝着窗外飞去,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百只萤火虫组成的光带像条灵动的河流,顺着墙壁蜿蜒流淌,最终汇入后山的夜色里。
凌霄抱着保温箱冲出实验室时,看见苏芮正站在桃树下张开双臂,那些萤火虫在她周围形成了直径三米的光茧。月光穿过枝桠落在她肩头,与萤火交织成透明的羽翼,仿佛传说中守护生灵的精灵。小雅举着最后一只蓝绿色萤火虫,踮起脚尖将它放进光茧中心,那抹幽蓝瞬间扩散开来,将整个光团染成了深邃的孔雀蓝。
“你看,它们没有飞走。” 苏芮的声音带着惊喜的颤音。凌霄这才发现,所有萤火虫都在桃树周围盘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中心的温度竟比周围高出整整五度。他触摸树皮时,感受到微弱的震动,那些附着在树干上的幼虫正用尾部的荧光彼此呼应,像无数细小的星辰在传递着生命的热量。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维修人员终于赶到。当他们打开实验室的门,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 那些原本应该脆弱不堪的萤火虫,此刻正沿着墙壁的裂缝钻进培养室,尾部的光芒在晨光中依然清晰可见。最年长的维修师傅摘下眼镜擦了又擦:“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萤火虫会自己回家。”
凌霄在桃树的树洞里发现了老林的秘密。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藏在盘根错节的根系中,里面除了泛黄的研究数据,还有张褪色的照片。照片上的老林抱着年幼的小雅站在桃树下,身后的苏芮正举着玻璃罐,罐里的萤火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2005 年 4 月 17 日,首次观测到群体温控现象。”
“原来老林早就发现了。” 苏芮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它们会通过聚集发光来维持群体温度。” 凌霄望着树洞里那些正在产卵的成虫,忽然明白为什么每年萤火虫都会准确回到这片桃林 —— 这里不仅有适宜的环境,更有跨越三代人的守护记忆,那些被小心珍藏的时光,早已化作某种无形的契约,镌刻在每只萤火虫的基因里。
当新的恒温系统开始运转时,小雅正在给孩子们讲解萤火虫的生命周期。她站在重新搭建的观察台前,手里举着老林留下的放大镜,阳光透过镜片在白布上投下清晰的虫体轮廓。苏芮在整理新采集的标本,凌霄则在笔记本上续写着研究日志,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与窗外孩子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宁静而温暖的歌谣。
初夏的第一场雨来临时,实验室的陈列柜里多了个新展品。那只蓝绿色的萤火虫被制成了永久标本,周围环绕着二十只不同年代的萤火虫标本,从最早的 1998 年到最新的 2023 年,形成了完整的生命年轮。标签上写着:“每只萤火虫的光芒都是时光的碎片,当它们汇聚在一起,便成了永恒的星河。”
雨停后,凌霄带着孩子们去后山放灯。那些贴着萤火虫图案的纸灯被点燃时,恰好有晚归的萤火虫落在灯罩上,灯光与荧光透过棉纸晕染开来,像无数颗跳动的星辰。小雅指着最远的那盏灯说:“那是老林爷爷的方向。” 苏芮握住凌霄的手时,他感觉到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就像多年前那个桃花纷飞的清晨,两滴水珠终于汇入同片江海。
夜色渐深,无数光点从后山升起,既有萤火虫的自然光芒,也有纸灯的温暖光晕。它们在空中交织、碰撞,最终融合成一片流动的光海,朝着远方的星空缓缓飞去。凌霄知道,这片光海会继续蔓延,穿过山谷,越过河流,将那些关于守护与传承的故事,带到更多人的梦境里。
纸灯的光晕在凌霄瞳孔里渐渐淡去时,山风卷着潮湿的草木气息掠过耳畔。他低头看见苏芮鬓角沾着片半透明的蝉翼,伸手拂去的瞬间,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像触到二十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午后。
“该回去了。” 苏芮的声音混着远处孩子们的笑闹,像浸了蜜的泉水。小雅正踮着脚给最后一盏纸灯系红绳,发梢上还别着下午采集的蓝紫色婆婆纳。凌霄望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老林第一次带他进山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