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石板路上,萤火虫的微光在蕨类植物间忽明忽暗。小雅忽然停住脚步,指着路边块凹陷的岩石:“这里以前有个萤火虫巢。” 凌霄俯身细看,岩缝里果然残留着几粒透明的卵鞘,像被遗忘的珍珠。苏芮轻轻拨开覆盖的苔藓,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冲破时光的堤坝 —— 那时他和老林就在这岩石旁搭建观测棚,老人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画下萤火虫交尾的轨迹,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与虫鸣组成最和谐的二重奏。
“老林爷爷说,每只雌虫都会把卵产在湿润的苔藓下。” 小雅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他还教我们做过保育箱呢。” 凌霄的心猛地一颤,去年深秋老林弥留之际,也是这样一个有微风的夜晚,老人攥着他的手说:“萤火虫记不住人的名字,但它们会记得每双手的温度。” 当时窗台上的保育箱里,恰好有几只越冬的幼虫在缓缓蠕动。
回到实验室时,玻璃陈列柜里的标本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凌霄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三十本观测日志,最新的那本还夹着老林去年采集的萤火虫翅膀标本。他抽出 1998 年的第一本,泛黄的纸页上有孩童稚嫩的笔迹 —— 那是他第一次记录萤火虫的发光频率,旁边有老林用红笔批注的小字:“光强 3.2cd\/m2,比昨日增强 15%”。
苏芮端来两杯热茶,蒸汽在灯光里凝成细小的水珠。“今天小雅把保育箱的幼虫都移到后山了。” 她翻开手机里的照片,屏幕上几十个透明玻璃罐整齐地摆在松树下,罐口蒙着透气的纱布,“她说要让它们跟着纸灯的方向找新家。” 凌霄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和老林跪在泥地里抢救被冲毁的幼虫栖息地,老人的手掌被碎玻璃划开,血珠滴在青苔上,与萤火虫的荧光融成奇异的淡绿色。
凌晨三点,实验室的灯光依然亮着。凌霄在显微镜前观察新采集的萤火虫尾部发光器,忽然听见陈列柜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抬头时,正看见那只 2023 年的蓝绿色标本翅膀轻轻颤动,仿佛要挣脱玻璃罩的束缚。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标本组成的 “星河” 上投下流动的光斑,那些不同年代的萤火虫仿佛在光晕里苏醒,翅膀振动的频率渐渐趋于一致。
“它们在呼应后山的光。” 苏芮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萤火虫图案的棉布睡裙。凌霄起身时碰倒了椅子,金属腿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鹭。两人并肩站在陈列柜前,看着那些凝固的光芒在月光里明明灭灭,像无数个被时光封存的心跳。
天快亮时,第一缕晨光爬上实验室的窗台。凌霄忽然想起老林的遗嘱里夹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全县十五处萤火虫栖息地。他从保险柜里取出那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圈画着历年的环境变化,最新的蓝紫色标记是小雅上周添加的 —— 那是她在废弃矿坑发现的新栖息地。
“下周带孩子们去矿坑看看吧。” 苏芮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河流,“老林说过,萤火虫的迁徙路线永远跟着水源走。” 凌霄望着图纸上交织的蓝线,忽然明白那些纸灯为何总朝着溪流的方向飘去 —— 就像多年前老林带着他沿着河岸布设观测点,那些微弱的光始终追随着水的脉络,在大地上织成隐秘的网络。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实验室的月季上时,小雅已经带着几个孩子在整理保育工具。凌霄看着他们给玻璃罐贴上新的标签,忽然发现每个标签上都画着小小的萤火虫,有的缺了一只翅膀,有的尾部沾着泥土 —— 那是孩子们根据每只萤火虫的特征画的肖像。最旧的那个罐子上,画着只翅膀破损的雄虫,旁边歪歪扭扭写着:“2018 年 6 月 15 日,救于老槐树下”。
“那是老林爷爷最后放生的那只。” 小雅指着标签说,眼里闪着与年龄不符的认真,“他说虽然翅膀坏了,但还能发光就有希望。” 凌霄的喉结轻轻滚动,想起老人临终前躺在病床上,还在打听那只受伤萤火虫的状况。护士说他常常在深夜举着手机,看孩子们发来的萤火虫视频,屏幕的光映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像落满了细碎的星辰。
当第一只纸灯在矿坑入口亮起时,凌霄忽然听见翅膀振动的嗡鸣。无数萤火虫从岩壁的缝隙里涌出来,它们的光芒与纸灯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交融,形成流动的光带。小雅举着老林留下的观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渐渐稳定在 4.8cd\/m2—— 这是二十年来矿坑区域最高的发光强度。
苏芮握着凌霄的手贴在岩壁上,岩石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混合着萤火虫翅膀扇动的温热气流。“你听,” 她侧耳细听,“它们在说谢谢。” 凌霄闭上眼睛,仿佛听见无数细微的声音在黑暗里汇聚,像老林的叮咛,像孩子们的笑声,最终凝成时光的河流,在寂静的矿坑里缓缓流淌。
暮色再次笼罩山谷时,新的纸灯又从后山升起。凌霄看着那些贴着孩子们手绘图案的灯笼在空中连成线,忽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