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平!”
“哥哥!!”
赫连齐与赫连良卿脸色大变,同时惊呼出声。 亭外的秦光四人亦是神色骤冷,下意识的按住腰间剑柄或匕首。
项小满连忙摆动另一只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回视赫连良平,感受着他有些颤抖的手,毫不在意手腕上传来的痛感,极为认真地问道:“大哥不愿牵扯到赫连一族?”
赫连良平依旧死死握着项小满的手腕,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蜿蜒如蚺。
石亭内的茶香被突如其来的肃杀之气冲散,项小满可以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自义军占领冀北三郡之后,再未出现过的疯魔。
“大哥……”
“出兵兖州,由我来挂帅。”赫连良平的语气极为平静,平静的近乎诡异,“三个月后,我领「龙骧军」与「虎蛟军」,携二十万石粮草南下,半年之内,为你灭掉东召朝廷。”
“大哥,这还没有确定,要看罗……”
“在此之前,我会和父亲一起打理贺氏商行,尽快让生意流转起来。”赫连良平又忽然松开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肩膀线条绷紧如铁,“不必看罗不辞,也不必看高顺,秋收之后,无论他们动或不动,我必出兵兖州!”
项小满手腕上还残留着灼热的指印和剧烈的痛感,他看着赫连良平带着浓重煞气的背影,心头猛地一沉。
方才提起赫连家的血仇,本意是想用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来解释假意南下的动机,让整个冀州都相信这场复仇的疯狂。
可他忘记了,或者说低估了亡国灭族之痛,对赫连良平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那是深埋心底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所有冷静、克制、算计之下流淌的滚烫熔岩。
此刻,这点火星被他亲手撩拨,瞬间引爆了那股压抑多年的恨意与杀性。
“大哥,”项小满的声音低沉下去,饱含涩然,“此事……”
“小满!”赫连良平骤然冷喝,打断项小满的话,可随即,又恢复成克制的平静,“这个仇,我已经压在心底十七年,你还要让我等吗?再等又要等到何时?等到他们老死?”
他转过身,踏出一步,双手按着石桌,地面上的水渍被他踩得飞溅,桌面上因茶汤而变得模糊的舆图,成了他眼中大召江山的缩影。
“我等了太久,忍了太久,也谋划了太久!”他俯身盯着项小满,似乎想要将那股沸腾的恨意从双眸中喷薄出去,“我不想再等了,如今粮草、军械、兵力皆备,分兵行动,由你在此镇守,罗不辞与高顺之流不足为虑,我要去把刘文秉的狗头剁下来,祭奠我北凉皇室一百三十三条性命的在天之灵。”
“哥哥……”一旁的赫连良卿脸色煞白,看着兄长极少在她面前展露的恨意,心脏猛地揪紧,下意识地抓紧了父亲的衣袖。
赫连齐的脸上亦是凝重万分,往前一步,抬手按在赫连良平的肩膀上:“良平,冷静一点。”
“爹,我很冷静。”赫连良平淡淡说道,“不论项公还是燕行之,总以各种说辞让我等,我尊重项公,也听他的话,万事都以大局为重……”
他吁了口气,轻轻摇头,“项公心怀天下,德配天地,可世上有多少他那样的人?最起码,我不是!”
项小满沉默地看着赫连良平,又瞥了一眼被茶汤污损的舆图,他当然理解这份仇恨的重量,不然,也不会成为他征讨兖州的理由。
但此刻,赫连良平的状态,绝非一个可以冷静执行“假意南下”计策的统帅。
也或许说他有能力保持冷静,但在这种冷静下,他却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复仇,譬如不顾将士死伤,又如以万千百姓为代价等等等等……
这与项小满借势而为、引蛇出洞的核心战略背道而驰,甚至会彻底打乱部署。
“大哥,”项小满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有一种奇特的模糊感,“我都明白,从我们我初见时,你给我讲完那个故事后就明白……”
他站起身,看了眼赫连良卿,“赫连家的仇,也是我的仇,只是这仇要报得其所,更要报得彻底,我曾立过誓,要为师父报仇,这个誓言,于你也是一样,只是……你容我再想想。”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将这个沉重得话题暂时搁置,看向赫连齐,挤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伯伯一路劳顿,想必也累了,你们一家人许久未见,我已经命人在西院安排了住处,你们先好好团聚,休息一番。”
他顿了顿,又瞥了眼赫连良平,马上又将目光移开,不敢、或许说不忍心再看他,只是收拾起翻落的茶盏,温声说道:“大哥,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赫连良平紧皱着双眉,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沉闷的“哼”,猛地一撩衣袍下摆,大步流星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