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把信还给项小满,“你可有了决断?”
“一开始还在犹豫,不过现在有了。”项小满接过信,盯着赫连良平看了好一会儿,在他即将忍不住再问时,才笑道,“你都把「龙骧军」带回来了,就算我要去兖州,想必你也会拦着我吧?”
赫连良平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料到项小满会这样说。
他不打招呼就带兵回来,确实是有这个意思,理由很简单,现在根本不适合出兵兖州。
冀北义军表面看上去形势大好,却已是四面环敌:幽州战事未平,岷洮的刘文康虽长期未有动作,却也像一只毒蛇,对定安郡虎视眈眈,再有已经退往冀州城的罗不辞,和势头正盛的高顺,都在威胁着义军刚刚占领的临乡郡。
这四方中,除了宇文崇泽被燕朔压制,其他三个都有可能随时对义军用兵,一旦出兵兖州,那必是要带足了兵力,后方暴露不说,还要再招来师恩行与东召朝廷这两个强敌。
总的来说,现在的冀北义军,就相当于半年前的罗不辞,不轻动还好,尚能依靠高城深壕保全自身,但有所动,那就要时刻准备好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
项小满见赫连良平不说话,不禁又是呵呵一笑,晃了晃手中信纸:“师父让我三思而行,显然是担心我放不下那些被残害的孩童一事,意思也已经很明了,不支持我先攻兖州,不然,不会特意来这么一封信,却连个家常话都不说一句。”
赫连良平的目光在信纸上停了一瞬,落在项小满脸上:“你已经明白项公的顾虑,为何还要试探我?”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带「龙骧军」回来,确实有刻意拦住你南下的意思,但不是因为我不信你的判断,而是现在的局势,经不起一场豪赌。”
项小满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信纸折好塞回怀里,往粮仓的方向眺望过去,虽然视线被一堵堵高墙挡着,但他也知道,粮车仍在源源不断地驶入。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依你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先稳住冀州。”赫连良平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得毫不犹豫,“罗不辞退守冀州城,高顺在临乡郡外虎视眈眈,这两处若不解决,我们南下时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项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忽然话锋一转:“那如果我说,我还是要南下呢?”
赫连良平眸光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拦不住你,但「龙骧军」与「凤翥军」必须留守此地,这是底线,一来保后方不失,二来你若遇上危机,可尽快去支援你。”
项小满笑了,双手撑着石桌站了起来:“放心吧,我没那么冲动。”
他转身走进花厅,声音随风飘来,“师父说得对,这事得三思,但有些债,迟早要讨。”
赫连良平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他当然知道项小满说的“债”是什么,那些孩童,口口声声念叨的「金房」「大猫」直指东召皇宫,这一直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可眼下,这根刺偏偏卡在了最要命的位置。
正出神间,身后传来脚步声,赫连良平回头,见赫连良卿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
她瞥了一眼兄长紧绷的脸色,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父亲,再望向花厅内不知道正在鼓捣什么的项小满,小声问道:“吵架了?”
赫连良平摇头:“只是意见不合。”
“先喝口茶,降降火。”赫连良卿倒了两杯茶推给父兄,另一杯则放在项小满座位前,轻叹道,“你们呐,一谈到正事,就恨不得用眼神把对方钉墙上。”
她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浅浅抿了一口,压着声说,“哥,其实小满比你想的要冷静。”
赫连良平脸色不变,淡淡地说:“你又知道了?”
“当然!”赫连良卿白了他一眼,“且不说他以往的表现,这次见到他,他一直在琢磨账册,算计粮草,连民夫的食宿都亲自过问,你觉得他做起事来,会一时意气?”
赫连良平手下一滞,微微皱眉,瞥了赫连良卿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花厅之内。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项小满一月未见,对他的看法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却忘了那个曾经莽撞的少年,眉宇间的稚气早已褪尽,更学会了将一切压在心底,换成更锋利的算计。
这时,项小满又从花厅内走了出来,手拿一份冀州舆图,快步来至亭下。
他看了一眼赫连良卿,投以微笑,示意她把茶杯拿开,而后将图铺在石桌上。
“大哥,你看。”项小满手指连点三处,“这是冀州城,罗不辞回去后,城内有三万余兵力……高顺主要盘踞在曲阳郡,兵力十万有余……我们占据的临乡郡,半部分被夹在他们中间。
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