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为他披上一件旧袍,布料粗糙,却带着熟悉的气息??那是她亲手织的,线里掺了些铃花茎捣碎后的纤维,据说能安神定魂。她没说话,只是将一碗温水放在案上,碗底压着一张新来的名录抄本。纸角微卷,墨迹略淡,显然是匆忙誊写后快马送来。
“岭南陈氏村,三十七人名单。”她低声说,“昨夜祠堂塌了半边墙,露出地窖,里面堆满了未焚尽的家谱残页。有个孩子拿回来给他娘看,她认出自己失踪二十年的弟弟名字,连夜派人送信。”
季明点头,伸手去拿那份名录,动作迟缓,仿佛每一次抬手都要与体内某种无形阻力对抗。他的左臂自母忆之海归来后便再不能完全听使唤,肌肉僵硬如石,皮肤下银纹游走不定,像有记忆在血脉中反复冲撞,寻找出口。
他展开名录,目光扫过那些名字:陈阿满、陈二牛、陈小娥……每一个都平凡得如同路边野草,却又沉重得足以压弯脊梁。最末一行写着:“附言:他们不是病死的,是被拖进山里‘净魂’的。那时村里来了个穿青袍的人,说只要交出三个‘命格浊重’的孩子,全村便可免灾。我们信了。”
姜璃咬住嘴唇,指节发白。
“这不是个别。”季明声音低哑,“这类事,在天庭治下,曾是常例。每逢大疫、旱灾、星变,总要有‘替罪者’被选中,名义上是‘自愿献祭’,实则是由地方官吏暗中圈定,再以‘涤魂令’抹去其存在痕迹。久而久之,连亲人也以为他们从未出生。”
“可现在不一样了。”姜璃盯着他,“现在有人敢说了。”
“因为痛够了。”他苦笑,“也因为……终于有人肯听了。”
窗外,风渐止,但山间雾气未散,反而愈发浓重,缠绕碑林如纱帐覆尸。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似寻常访客那般轻怯试探,而是坚定、沉重,踏在湿石阶上发出闷响,仿佛背负着整座山的重量。
两人对视一眼,皆未言语。
来人很快现身塔门。
是个老妇,约莫七十上下,头戴素巾,脚穿草履,肩上背着一只破旧布囊,边缘已磨出毛边。她不跪不拜,也不开口,只静静立于门前,任雨水顺着鬓角滑落。
“你是谁?”姜璃问。
老妇缓缓抬头,眼神浑浊却锐利,像锈刀刮过铁板:“我姓沈,是我哥让我来的。”
“你哥?”季明皱眉。
“游无归。”她吐出这个名字时,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苦涩而温柔,“他说,若有一天你们还活着,就让我把这东西亲手交给你们。”
她解开布囊,取出一块漆黑石板,长约三尺,宽不过掌,表面布满裂痕,边缘焦灼如遭雷击。然而当她将其置于地面,轻轻拂去尘土,石板中央竟浮现出一行微光文字:
> **“母忆非终局, лиwь началo。”**
季明瞳孔骤缩。
“这是……古铭文?”姜璃凑近,“‘началo’不是东陆失传的初语吗?意思是‘开端’?”
“不止。”季明呼吸微滞,“这是游无归留下的密语。他在母忆之外,还藏了一处‘副忆场’??不是用来保存记忆,而是记录被刻意扭曲的历史。比如,谁真正下达了童骨镇脉案的命令?比如,湿卵胎体最初的实验者是谁?比如……律主之上,是否还有更高意志?”
老妇点头:“我哥说,天庭不怕人记得过去,只怕人看清结构。所以他把真相切成两半:一半放进母忆之海,供世人觉醒;另一半藏在这块‘断碑’里,只有当世界真正准备好面对全部事实时,它才会显现全貌。”
她顿了顿,声音沙哑:“他还说,你们会知道什么时候打开它。因为那一刻,连风都会停下。”
季明沉默良久,终将手覆于石板之上。刹那间,裂痕中渗出银丝,蜿蜒爬上他手臂,直入心口。一股陌生的记忆洪流涌入识海??
他看见一座悬浮于虚空中的宫殿,通体由无数闭合的眼睑构成,每一片都在缓慢眨动。殿中无王座,唯有一团旋转的灰雾,形如漩涡,不断吞噬从九州各地飘来的金色光点??那是人类临终前最后的执念。
一个声音响起,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仿佛来自时间本身:
> “秩序必须延续。情感是病毒,记忆是癌变。唯有定期清洗,方可维持平衡。”
画面一转,竟是数百年前的一场秘议。十二位身披星辰长袍的老者围坐圆桌,桌上投影出人间万象。其中一人提议:“不如设一‘轮回管理局’,以飞升为饵,诱修士斩情绝欲,自动剥离集体记忆连接。”另一人补充:“再建‘安魂司’,专司抹除敏感历史,辅以‘净世规’重塑伦理。”众人皆颔首称善。
而坐在首席的那位,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