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子手指轻叩桌案,一言不发。一名宫人低头撤掉凉茶,重新沏了一壶。此时房间里,分明或站或坐着几个人,除了杯盏碰撞的脆响,四下静得落针可闻。那宫人为在座之人一一斟满后,匆匆怀抱漆盘退下了。
剩余几人都注视着桌案后的男人,似乎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打断那个男人的思考。
时间几乎凝固,又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淌,直到窗外隐隐有更鼓声起,那个坐于桌案后的威严男子才缓缓抬眸望向眼前之人。
一阵清晰可闻的呼气声后,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
“铭宸啊!”声音沉重,带着疲惫。
“陛,陛下”坐于下首的男人略微迟疑,忙抱拳低头回应。多年磨砺的坚韧心性,不免在上一秒夹带了一丝慌乱,其中……还有说不出的,久违的忧伤。
皇帝陛下有多久没这样称呼自己了,既没有称呼自己官职也不是私下里表示亲近称呼自己表字,而是直呼了自己的名。
多久了?很久了吧!?这样称呼自己,那时陛下应该还是靖王爷吧!
“嗣业现在如何了?”御座上的皇帝陛下语气平淡的问出了这句话。
这个名字他也不知多久没再提起了,不是忘记,而是如同禁忌。
“这……这。”位于下座的男子一时错愕,皇帝陛下怎么突然想起问那个人的事情了。
他迟疑了片刻,对着一直侍立在侧的英武青年挥了挥手。
“陛下,微臣告退。”那英武青年当即会意,朝着御座上的皇帝深施一礼。“大人!”接着又对一旁那面无血色的苍老男子施了一礼。
“咳咳……你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一阵咳嗽后,苍老男子对他摆了摆手,话语有气无力,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英武青年没再多说什么,恭敬地缓缓退出房间。
察觉苍老男子也就是夜影司现任指挥使袁铭宸,他转而又看向一旁侍立的魏总管,御座上的皇帝赵钦开口说:“魏大伴在此无碍,朕,信不过谁,也信得过魏大伴。”说着,赵钦若有若无地看了眼一旁的魏公公。
“陛下——”魏公公哀嚎一声,眼中泛着泪光就要给赵钦跪下。
“行了行了!”见着魏公公欲要行大礼,赵钦摆了摆手。
“私下里就不必如此了,你也一把年纪了,朕还想你多陪陪朕呢。”
“陛下!老奴……”魏公公扶着膝盖缓缓起了身退回一旁,用衣袖擦拭着眼角有些哽咽。
“说说吧铭宸,朕也好些年没听到嗣业的消息了,也不知他在那边过得如何了。哎........一个人抛妻弃子待在那等苦寒之地,也是难为他的。”
赵钦眼神空洞,似乎在回忆往昔时光,记忆里那个高大豪爽的男人,面容似乎也随时间模糊起来,努力回想,也想不真切,倒似乎……与那个同样高大俊朗的青年形象渐渐重合。
朕真的老了吗!最近总爱回忆以前还是闲散王爷的时光。
说起那位挚友,袁洺宸心中一阵的唏嘘。虽然不曾奢望拖着这副残躯,还有一日再能见到他,然而,距离二十年之约也没几年了吧!每每想来都觉好笑,到底自己还怀揣着怎样的希望?昔日那出于义气定下的约定,现在看来多少带些儿戏。如今的自己已不再年少轻狂,偶尔想想罢了,一切还要着眼于眼前形势:国朝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那个男人待在那个位置。
“陛下圣明,自打嗣业去了那边后,仅仅两年,与他直接联系的黑狼(梁国高级探子的代号)就暴露了。之后的三年里都没收到过任何嗣业传来的消息。直到嗣业多方打探,找到咱们布下的那些鼹鼠(低级的仅用于传讯的探子),偷偷用了秘法,方才与朝廷联系上了。也就是说,这些年来都是嗣业单线联系我们。微臣也曾多次努力,但……但始终都没能成功,反倒是损失惨重。最后一次得到关于嗣业的确切消息,还是在五年前,嗣业那时已经成功进入金帐幕僚,深受阙当可汗的信赖,草原每有大动作,嗣业总能及时送来详尽的消息。前次左贤王巴图尔大举犯边,凭借嗣业传来的准确信息,司徒大将军才得以借助荆原堡地利之势,大破敌军。只可惜……那左贤王到底是棋高一招,耍了个声东击西的诡计,既借刀杀人削弱了曼塔斯人,还绕道环洲,偷袭了没有防备的燕山军。敌军势如破竹,等嗣业的后续消息到时,敌军已经回师草原了。”
这一段话,袁铭宸说的磕磕绊绊,咳嗽不断,脸色忽白忽红。赵钦不时吩咐魏公公给袁洺宸上茶顺背。他的病情自打下雪以后愈发严重了,药石无效,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日。每每想起此事,赵钦心里都是好大一个愁字。
袁铭宸是有大才的,奈何天妒英才,国朝暂时还难觅合适的接任者。
“哎——”赵钦深深叹了口气。
前次的那场大战,梁军先是大胜,后是大败,若不是严阁老老成持重,避重就轻地把整个事情一点点的透露给朕,以朕当时的身体状况,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