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妻子一向举案齐眉,纵使偶有龃龉,却谈何仇怨?”
“是何龃龉?”
吴洪神情有些尴尬:“愚兄酒品不佳,醉后偶尔动些手脚。”
说着,又振振有词。
“男人教训女人,不是天经地义么?”
庆鹤谦笑道:“奈何尊夫人不是女人,而是女鬼。”
吴洪不能反驳,便调转话题,委屈着说起张审。
“我对他尊敬有加,视若自家叔伯,四时节庆,从不少礼物探望,他为何也要害我?”
“他既让女鬼与你为妻,想来一开始就有所图谋,近日却被你撞破,自然一不做二不休。”
“可王庆呢?”吴洪愤愤道,“我常常照顾他的生意,前些时日,他妻子田氏回乡归宁,手里缺少盘缠,我还借了他十几两银子。”
“没算利钱?”
“九出十三归。”
“那就说得通了。”庆鹤谦道,“外头兵荒马乱的,一个妇人如何回乡?大抵是借钱投胎,折在了和尚手里,叫店家迁怒于你,近来鬼荒神乱,正好趁机杀人。”
“借钱也有错?”
“鬼又岂会讲人的道理?”
“那乞丐呢?”吴洪恨恨追问,“他又凭啥害我?”
庆鹤谦笑答:“他已落到作乞丐的境地,心中如何不满腔愤恨,你又叫破他身份,让他往后兴许连乞丐也做不成,如何不加害于你?”
吴洪哑口无话,埋头连饮数杯,忽而瞄了眼庆鹤谦,想起他说过一句“人不识鬼,鬼却互相识得”,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活人,如何知晓的本地鬼事?
湘灵是鬼,张审是鬼,王庆是鬼,白吃也是鬼,那眼前的庆鹤谦?
吴洪只于庆鹤谦说过用桃木验鬼,却没说桃木是削成刺,埋在鞋底,眼下疑心一动,便收拾不住,拉着庆鹤谦推杯换盏,教两人都醺醺然时,悄悄地轻轻地踩在庆鹤谦投在地上影子的脸上。
庆鹤谦右脸登时抽搐两下。
吴洪的醉意随冷汗霎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庆鹤谦发觉他神情有异:“吴兄怎么了?”
“想起湘灵模样,心里余悸难消。”
说着,又踩了踩影子左肩,那庆鹤谦便立时耸了耸臂膀。
吴洪已骇得杯子都拿不稳了,酒水撒了一手。
庆鹤谦递过帕子。
“吴兄怎生这般不小心?”
吴洪顺势放下酒杯,捂着额头,挡住惊恐的双眼。
“惭愧,愚兄已不胜酒力。”
话已至此,酒席自然也该结束了,庆鹤谦自言要回住处取些法器,好在来日抵御恶鬼,让吴洪安心留在客栈,他去去就回。
吴洪佯装醉态,含混回应,又从窗隙窥见庆鹤谦出了客栈大门,才跳将起来,把满腹强按住的惊慌一股脑儿给吐了出来。
“鬼!鬼!他果然也是鬼!”
有心逃走,然天色已黑,客栈又地处郊外,谁知道夜色还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向客栈中人告发有鬼作祟?空口白话的谁人肯信?
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时,门外忽起嘈杂,原是隔壁房客醉倒在走廊上,房客肥壮,店主瘦小奈何不得。
吴洪见房客身型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顿时起了心思,出面将事儿揽在自个儿身上,待店主再三谢过自去忙活,却把房客拖上了自己的床榻,与其交换了衣物,扯散了发髻遮住面孔,自个儿转头去了隔壁客房。
房客醉死了,鼾声震天,吴洪却辗转难眠,于是裹了被子,蜷缩在了隔墙边。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着:
“吴兄,吴兄。”
吴洪悚然惊醒,又很快反应过来,呼唤声在隔壁。
又听着房门打开,庆鹤谦再次呼唤。
“吴兄,吴兄!”
吴洪竖起耳朵,拼命捂住嘴巴,回应呼唤的只有房客的呼噜声。
也在鼾声里。
“吴兄。”
“吴洪!”
呼唤一声重过一声,一声近过一声,几乎贴近床榻时。
嘎吱~
房门再次打开。
似有冷风涌入,吹得门窗摇晃,又有窸窸窣窣不断,仿佛老鼠打架。
俄而。
隔壁杂声隐没,有话语细细响起。
“你是哪里来的野鬼,缘何把我家相公诓骗至此?”这是湘灵的声音。
“我等辛苦盘算了数年,你横插一脚也罢了,竟然还要吃独食!”这是张审在言语。
“诸位莫恼。”庆鹤谦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