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震荡,泥尘高扬。
狂怒着要将众人吞没。
却奈何不得那薄薄一层无形壁障。
甚至连那刺耳的、尖锐的、恼人的、逼人发狂的啼哭也被隔断、削减作微弱的呜咽。
耳中只听:
啊呃!
啊呃!!
啊呃!!!
驴儿撒欢跑来,一脑门儿拱进怀里。
李长安一不留神,险些被顶翻,才惊觉,这蠢驴几月不见,竟然气力大增,拉开来细细打量,连身板也大了一圈,它原本已是驴中肥壮,而今不仅肩高更高了一头,身躯也更修长,四肢更粗壮,若遮住脑袋,冒名一声传说中的神骏“盗骊”,也未尝不可。
再挼它大脑袋,手掌有轻微的刺割感,扒开顶毛一瞧,皮上生出了一层细鳞。
乖乖。
驴别三月,就变了血统,成了龙驴,或者蛇驴?
方才着急合斗龙子与大蛇,纵使海底故人重逢,万般疑惑都暂得且抛开,而今这层细鳞顿把道士一肚子疑问全给勾了出来。
道士望着和尚,一时却不知从哪里问起。
大伙儿看着他俩,也不晓得从何处开口。
法严知其意,并不答,宣了声佛唱,示意众人随他向龙宫深处而去。
一路前行,入目尽是坍塌荒弃的亭台楼阙,样式与人间相似,可规格大小却绝非凡人所用,大伙儿攀越高出人头的石阶,又跨过只掌可覆的庭院,来到又一片断壁残垣,眼前,高若擎天巨木的华柱之间,侧倚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座仿佛山丘的蛇首。
其额上生着短角,眸子好似琥珀中凝聚火焰,面部棱角锋利,鳞片光灿若新。
相较于被龙子龙女蛀空、被海水侵朽的蛇躯,更狰狞,更伟岸,兼具着凶性与神性。
仅仅静卧不动。
便叫覃十三两膝软软,叫剑伯攥紧长剑,叫镜河默诵天尊。
好在,它已是死物。
其颌下,一枚巴掌大的浅白鳞片上破开一道长可三四寸的窄细伤口,一柄长剑半没其中,有似水似汽的鲜红之物沿着剑柄不住滴沥,在下方汇成一方深池。
李长安凝望蛇与剑。
一段本以为遗失的记忆再度浮现脑海:
群山震响,白浪奔流。
小舟在激流中翻腾若飞,驴儿惊
得“啊啊”乱叫,李长安护住法严躯壳,望着其在与大蛇的搏斗中渐渐不支,或者说,大蛇主要精力在于行洪,要自蛇溪入钱塘江,再从钱塘江东流入海,褪蛇化龙,而法严,于它好比一条纠缠不去、需得时时抽空踹上一脚的野狗,至于李长安,更不过是嗡嗡叫唤的蚊虫。
恰恰是不值一提的虫子,借法严的神通元神出窍,悄然潜近,以“驱神”之变催尽斩龙剑上神性,破开大蛇护体罡流,法严再以掷象之力短暂缚住蛇身,现出逆鳞,道士抓住刹那之机,以青白二气凿开鳞片,驱使飞剑贯鳞而入,终以刺穿蛇珠,斩灭魂魄!
大蛇濒死发狂,长躯卷起巨浪,法严的肉身和女婴跌出小舟,李长安回身竭力护住二者。
余下。
唯记白浪滚滚,神魂颠倒。
……
浓烈腥气袭人。
把李长安自沉思中熏醒。
原是自个儿不自觉间,踱步到了血池之旁。
惊愕抬眼。
对上一线琥珀里凝固的血光。
下一刻。
视线已被大张的蛇口与倒生的獠牙所占据。
“当心。”
泛着金光的臂膀及时探来,只听金石撞响。
锵。
法严已单掌擎住蛇口。
“这孽畜元神所寄的骊珠虽已被道长所破,精华流泻成池,但其凶顽残存不散,犹可噬人。”
接着,他就这么手撑蛇牙,脚踏蛇口,说起自己的境遇。
大蛇成道千年,已到了化龙的边沿,神魂精魄都寄于颌下骊珠之中,李长安趁其不备,斩开逆鳞,再以飞剑刺穿骊珠,其实当时便已将其偷袭杀死,可寻常蛇类犹可死而不僵,又何况乎龙蛇?它登时便凶性大发,法严无暇他顾,只能护住舟上人和驴,勉强与之缠斗。
大蛇神魂已灭,自也无法行洪,驱赶来的大水后继无力,待涌出群山已声势大减,而到流经钱塘时,只余夜里一股洪波,法严和大蛇藏在浊流下,亦不被大众察知,至于山中传出的只言片语,也被掩埋在乱世种种光怪陆离的消息中。
彼时在山中如何浩大,待入海也不过一点微澜。
或许神通广大的祖师们有所察觉,但还是那句话,乱世里怪事、怪人、怪物多如牛毛,只消不妨碍他们高卧经阁,视而不见又有何妨?如此,便任由大蛇将法严裹挟入海,辗转到了龙宫,再被法严利用龙宫结界,反过来铡断了蛇头,其身躯被一路